第二章大魏文侯(公元前425年—前380年)(2 / 3)

據說魏文侯雖然封賞了樂羊,但心中也開始懷疑他了。

堵師讚認為,如果一個人為了立功,連親情道德都不顧了,一個社會變得如此功利化,那是脆弱和短命的。

魏文侯試圖建立一種不同於傳統的倫理、道德治國的新模式,他任用李悝為相,首開戰國時代變法的先河。

李悝以前是學儒的,學通了以後,就想創一門獨門功夫。他彙集了各國法律條文,編著成一部《法經》,內容分為盜法、賊法、囚法、捕法、雜法、具法,是最早最具規模和係統性的法律文典。其中盜法和賊法針對盜竊、殺人及犯上作亂者,囚法和捕法是關於斷獄和追捕脫離戶籍逃亡者的法律,包括懲罰盜與賊的具體規定;雜法用於懲罰輕狂放蕩、翻越城牆、賭博、欺詐、貪汙受賄、荒淫奢侈、譖越等級製度等違法行為,具法是根據具體情況加重或減輕刑罰的規定。

李悝這本《法經》是個好東西,商鞅從魏入秦,就是帶著《法經》去的,給秦國人帶去了福音。後代的《秦律》和《漢律》,也都是以《法經》為藍本。就這樣,李悝成為了我國法家人物的始祖,著有《李子》三十二篇,可惜已經失傳。

眾所周知,從前春秋時代,君主的權力頗為有限,因受封得到封邑(而且數量頗多)的世卿大夫侵奪了君權,政出私門,國君如魯昭公什麼的被打出國,晉國後幾代君主也都被下麵六卿架空,國家內部沒有統一首領,諸卿各自為政,國家對外沒有戰鬥力。如今,魏文侯和趙、韓這三個即將成為新的諸侯的晉卿,未來在建設新的國家時,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又逐漸淪落到從前晉國君主無權的悲哀地位,怎麼才能加強君權,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瓦解那些世卿貴族,因為他們憑借越來越多的封邑,勢必會淩駕在國君之上。於是他希望采取招募官僚的方法治理自己的地盤,遏製本宗族成員對該卿氏土地和官爵的世襲。招誰呢,就招布衣、平民中的賢能之人,他們被授予官職之後,都拿工資(食祿)。“祿”以糧食的形式支付,而不是從前的授予封地,世代傳承。這就是以“屬官製”代替了“分封製”,以官僚體係代替世襲體係,不再有幹部終身製和世襲製了。官僚們隻是來打工,不能擁有封地,也不能世襲官爵。這顯然是一種進步,可以多得人才,並且君主管理這些沒有封邑不能世襲的官員,比管理有封邑的世卿大夫貴人們,要容易得多,這樣就有利於加強君主集權。而君主集權,才能對外打好仗——像晉國後幾十年霸業衰落,跟政出私門、六卿專權、國君無權,是很有關係的。

李悝的變法適應了這種變化,去革那些“其父有功而祿,其子無功而食”的世襲卿大夫貴族們的命。這些被他罵為“淫民”的老貴族全部停發工資(祿),省出的錢用以招徠四方之士。職業官僚製度取代任人唯親的世卿世祿製。這一點是魏文侯最喜歡的。

簡單說,君主是和布衣、平民合作,上下夾擊世卿貴族,從而瓦解世卿政治,給君主的權限解縛,加強了君權。而平民願意在這方麵給君主幫忙,是因為他們也渴望從世卿貴族(準確地說世卿貴家族,因為有的是異姓的,不算標準定義的“貴族”)盤踞的政壇上搶到官位,叫自己上去。而孔子以來的辦私學之風,也教育和武裝了布衣、平民,使得他們力量崛起,有能力進入政壇——從前出兵打仗或者治國,領頭的都是些趙盾啊、趙武啊、欒書啊、欒盈啊、三郤啊這些世代為卿的子弟,現在不同了。

這種布衣出身者去擔任高級和各級職業官僚的體係的出現,是一種進步,它使得布衣可以通過才幹和軍功進入官僚隊伍,從而打破了過去貴族團體的宗族成員壟斷政壇的局麵。

布衣從政的大門打開了,傑出的平民布衣,如吳起、孫臏、龐涓、鄒忌、商鞅、張儀、蘇秦,就將湧上政壇高處,他們沒有任何家族背景,爸爸名不見經傳,這在從前春秋時代是不可想象的。春秋與戰國的分界,其實才是中國曆史真正的分水嶺。

李悝的這種變革,被冠以法家的名號,因為從前世襲社會依靠禮的約束規範來治理,布衣職業官僚政治則用法令來監控官員。法家比儒家晚出,其平民性不同於孔子儒家的貴族性。

李悝具體在治國方略上,還提出“盡地力之教”,就是強調農業技術的發展,強調畝產產量的提升。他還懂得市場經濟,知道那個看不見的手,所以他采取“平糴法”,就是政府幹預糧食價格和總量,在豐年由政府收購糧食儲備起來,以控製糧價下跌,到荒年再出售儲備的糧食,以控製糧價暴漲。後來曆代王朝的均輸、常平倉的措施也源於此,這可以打擊不法商人投機倒把。

李悝堪稱影響未來中國兩千年政治、農業、經濟、律法體係的第一人,由於魏文侯籠絡住了這麼個大賢,魏氏很快通過改革富強起來,成為戰國最初一百年的第一強。(秦國這時候還不強,它依舊是遠在西陲的抱殘守缺的土包子國家,連貨幣都沒有呢,保持著人殉的陋習。)

李悝的法變得差不多的時候,一個二十九歲的年輕人,留著一撇輕胡子,從遠東來到了魏氏的首邑安邑。他骨骼肅穆,神色超遠,目光掃視著這個新興的城市。如今城裏的麵貌發生了很大變化,宮殿區還是壁壘森嚴,但手工業作坊區和市場交易區(市)卻熙熙攘攘。鬻金者、沽酒者、賣履者、賣駿馬者、販茅者,賣卜、屠狗者,都在這裏謀生活。市場的喧囂取代了從前城堡那種肅殺的景象。

這個生逢其時的年輕人拿著自己的名策,徑直投向魏文侯的府邸。他不是別人,他就是那個被尉繚子設問為——“有提七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吳起也。”

吳起,衛國人。

衛國這種三流小國,夾縫中求生存,受狄人打擊,被迫東遷,向齊國看齊,東遷到楚丘,在城濮之戰後又東遷到濮陽(河南省東北部)。濮陽可是人傑地靈之處,商鞅、張儀、呂不韋都是這兒的人,後來還有僧一行、南霽雲(南八)等等。

但吳起沒有這麼傑出,年輕的吳起是個遊士求索,出頭無路的家夥。他的老家也不在濮陽,而要從濮陽東南行兩百裏,進入山東定陶(據說是宇宙的中心,天下的中點,既然是中點,那就是倒爺的聚集地,範蠡就在這裏)。

吳起的爹爹也是個倒爺,家裏存款達到“千金”,有錢。當商人當牛了,就要琢磨著當官了。吳起就是在這樣的家教中長大的,他按照父母意願,把爹的存款拿出來,到處托關係,想當官。可是家財散盡,依舊找不到“人上人”的工作。想換掉身上這件布衣,真是不容易啊。

雖然衣服沒有換成帶繡花的,吳起卻娶到一個老婆。這個可憐的妹妹在家給吳起織組帶,就是用於係冠或者係印的多股細絲織成的帶子,織完了一量,比標準要求的窄。於是吳起要求她拆了重織,妻子答應說好。

織完吳起再一量,還是不達標。吳起大怒。妻子趕緊解釋:“經線固定好了,你叫改的時候已經沒法改了。”

吳起說:“沒法改,你答應幹嗎?”吳起不能原諒妻子的欺騙行為,拿出結婚證,還給妻子,說,咱們離婚吧。

妻子回娘家後,趕緊請自己的兄長去求情,她兄長說:“吳起這個人我知道,他是搞法的,法無私情。他搞法,想用法為萬乘之國建立功業,一定要先在最親近的妻妾身上實行,然後再推廣。所以,你不要再想著給他當老婆了。”

法家就是這樣,不分貴賤親疏,一律斷之以法。

沒有了老婆以後,這個年輕人陷入了苦悶、躊躇和輕微的落魄,不過他也不需要老婆,隻想幹一番事業。一般想幹一番事業的人的特點,就是不疊被,早上爬起來就出去奔走,一整天在外邊求師結友,半夜才空著手回來。有一天,吳起遇上一個朋友,吳起說:“朋友,我家裏沒有老婆吵,你晚上來吃飯,一起談事業吧。”

結果這天晚上哥們兒爽約了,沒來談事業。吳起竟堅持等了一夜,不動飯菜,直到第二天天亮,專門去把朋友請來,才一起進餐談事業。(韓非子說:“小信成則大信立,是以吳起須故人而食。”法家要強調“信”。)

吳起談論很多事業後,終於悟出來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空有滿腹才華,但是沒有文憑,這是萬萬要不得的。

吳起想讀書,首選就是去禮儀之邦的魯國(魯國一直是教育出口,很多人到國外去招生講學,比如子夏,就去了山西當教授,教了魏文侯、李悝)。

臨行,吳起發了狠,用牙齒咬破自己的臂膀,向其母發誓:“我——吳起,如果不能成就事業,身居卿相,絕不回衛國來。”

於是二十六歲的吳起先生東行三百裏,跋涉到魯國的曲阜。他聽說著名教育家孔子——的徒孫——曾申先生,正在招收新一屆學員,根據廣告上說:“火車站向西一百米,車站有人接,包吃包住,學不會,免交下一學期學費,循環教學,中間不清場。”吳起覺得比較合算,就花錢投到曾申門下讀書。

這個老師曾申,也不是個俗人,他小的時候,他爸爸有一次帶他上街玩。曾申小啊,不懂事,非要哭鬧。他爸爸說:“孩子不鬧,回家殺豬給你吃豬肉。”

回到家,曾爸爸就卷起袖子,磨匕首殺豬。曾媽媽說:“開玩笑!開玩笑啊你。你跟孩子開玩笑也當真啊。我這可愛的豬,還沒發育成熟呢,你就要殺啊!”

曾爸爸說:“小孩兒是不可以跟開玩笑的。”說完就一棍子撂倒,把豬捅了。小孩兒曾申在旁邊拍著手叫。(又是一個從身邊實行自己主張的人——曾爸爸。這曾爸爸名叫曾參,就是“日三省吾身”的那個曾子。)

如今曾申長大了,受爸爸影響,也是非常教條,驢脾氣,跟自己的學生吳起針尖對麥芒,合不來。吳起學習了一段時間儒學,突然聽說老媽在老家死了。一有人死,儒家的人就立刻興奮了,因為這是他們大顯身手的時刻。要求喪主的兒子:守喪三年,三年不改父誌,三年不許做官,三年不許穿花衣裳,三年不許吃肉,三年去墳頭搭草棚住著,三年這個,三年那個,一定要把自己搞死,至少搞到又貧又瘠,渾身瘦成一把骨頭才好。

吳起因為當初跟媽媽發過誓,不當卿相,不回衛國。吳起也是說話算話的人,不光小孩子是不可以跟開玩笑的,媽媽也是不可以跟開玩笑的啊!而且回去三年,也太浪費時間了。

於是吳起不聽老師的話,不回家。曾申大怒,從此對吳起待搭不理。

不過吳起學儒,還是孜孜苦讀,很有收獲的。因為他勤奮,腦子快,所以曾申把《國語》《左傳》這些記錄春秋時代的獨門秘笈,都傳給了吳起。

因為老師不喜歡他了,說是循環不清場,現在也要清場了。於是,很有誌氣的吳起不跟你學儒了,開始自己鑽研兵法。

後代有人認為,《左傳》裏邊很多內容,都是吳起寫的。桐城派(是個文學流派,不是武林派係)的姚鼐就是持這種觀點,因為吳起是兵學高手,所以才把《左傳》中的軍事鬥爭描述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成為《左傳》中最大的亮點;《左傳》裏邊對楚國曆任大王,不論好壞,都褒揚得虎虎有聲,對楚國的大臣,卻恨之入骨,這跟吳起後來的遭遇很能對得上號(吳起愛楚王,憎楚臣)。《左傳》對三晉褒揚勝過齊魯,這也是跟吳起的恩遇立場相匹配的。錢鍾書大師,幹脆就宣言:《左傳》是吳起寫的,不是左丘明寫的。

不管怎麼樣,通常的理解是,吳起是《左傳》的講師,並且往裏邊塞進去很多他寫的東西。

吳起二十八歲,齊國人來打魯國人了(這是齊國人的家常便飯,國內一鬧意見,有矛盾,就出去打魯國,給自己撈資本,揚威,就像夫妻倆吵架,拿孩子出氣)。

正在揣摩兵法的吳起,被魯穆公(魯哀公後第三任)看中了,想任命他為將,抗齊。吳起終於有了顯山露水的機會。但是魯國的大賢,非常不習慣讓外來戶(還是一個暴發戶的兒子)去飛黃騰達。於是大賢們就去譖害吳起,說吳起新娶的第二個老婆,是齊國人,吳起這小子肯定會跟老婆走的,對魯國有二心,必壞魯國大事。(唉,儒教門下,敗類也如此之多啊。)

吳起為了心中燃燒著的、熾熱的樹功立業的誌向,毅然決然地殺死了妻子,求得魯君信任。這就是吳起“殺妻求將”的故事。魯穆公看見吳起已經跟齊國人劃清界限了,馬上拜吳起為將軍,率兵迎擊齊國。

公元前410年的月光,被淹死在吳起新娘子那皎白的皮膚上,吳起落了個“名利狂人”的惡諡。不過,欲行非常之事,必得非常之人。吳起作為一介布衣,當命運向他招手,機會的大門向他展開,這樣的事情,一生能有幾次呢?除了為個人的前途計慮,吳起也擔負著整個家族的期望,父親經商積累,就是為了下一代更上一個台階。在當時,個人行為是受家族意誌規範的,在吳起看來,娘子的死,是對家族發展的一種獻身,是對擺脫“布衣”這頂爛帽子的有力推動。樂羊吃掉自己兒子的肉,再早的時候,人們祭祀,習慣把長子殺掉獻給天帝,這都是一種個人命運對家族意誌的貢獻和服從,不宜簡單以道德尺度衡量——何況當時儒教的倫理觀還沒有滲透進人們的骨髓。

吳起掌了將軍大印以後,先派一個孬種去向驕傲的齊國人求和,擺出怯戰的樣子,與此同時,抓緊部署兵力。吳起一反中軍首先衝擊的慣常戰法,而是把老弱殘兵放在中軍,精銳隱藏在兩翼,乘齊軍未摸清情況、鬆懈不備之時,突然從兩翼發起猛攻。齊軍始料不及,倉促應戰,其前部兵力強,後部兵力弱。吳起兩翼全力逼迫齊軍後部撤退,一俟成功,便乘勢追擊,以擴大戰果。終於魯軍以寡擊眾,大獲全勝。

魯國的大賢們開始對吳起同誌刮目相看,同時又不遺餘力地中傷吳起:“主公,吳起淨幹些驚世駭俗的舉動,在他老家,他殺過三十個笑話他的人,在我們這兒,他又殺了自己的媳婦,老媽死了也不奔喪。我們的軍隊以弱克強,這是不吉利。諸侯看見我們能打,一定會聯手來侵伐我們的,到時候滅國都不止了。魯、衛本就是兄弟,我們如果用衛國的吳起,衛國人能不罵我們挖牆腳嗎?何況這家夥思想意識不過關,本來行為就不端。”

魯穆公聽完,覺得寧要行為端正的草,也不要氣質超群的花。於是宣布把吳起同誌開除。(魯國靠著這些品質極“端”的大賢人保著,一定是可以發達的!在魯國,你要學會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做人。)

我們奇怪,魯國這麼一個兔子一樣怯懦、爬蟲一樣卑汙的國家,它所萌發出的儒教,會是多麼進步的東西嗎?然而儒教在西漢,特別是經過宋儒、明儒的升級版,變成了中國人的國教,結果是越升級越敗家。自從儒教大行其道以後,春秋戰國時代人們那種瑰麗、壯烈的風格氣度,一去不返了。這是巧合嗎?

的確,用儒家的那一套標準來衡量,死一百次也有了。

死有餘辜的大能人吳起,卷起鋪蓋卷,用盡了渾身上下的黑暗,也理解不了這個沒有性格和前途的國家。他結束了這一場黃粱美夢,又變成了從前一樣的布衣,四周都是舊空氣,大印也被收回去了。他就像《堂吉訶德》裏邊被人捉弄的桑丘,當了沒兩天的海島總督,打退入犯的海盜,卻隻不過是別人安排的鬧劇一場。

離開你就是報複你了。吳起冒著小雨,夾著行李卷兒,站在兩千四百年前曲阜城的火車站旁,思量著自己人生的下一個站點。

吳起以少勝多,率老貓的軍隊打敗了凶猛的大狗,這件事地球人都知道。當他順著列國之間的馳道往太行山以西的山西去,他的聲名已經先他而至,傳到了魏家掌門人魏文侯的耳朵裏。

魏文侯問:“吳起何如人也?”

變法家、大紅人兒李悝說:“吳起貪而好色。(因為他娶過兩個老婆?)然而,用兵方麵的話,司馬穰苴(著名兵法《司馬法》的作者之一)倒也不是他的對手。”

吳起不愛財,他一有錢,就散給自己的軍卒手下。說他貪,是貪圖名祿,想當官的意思,有著我行我素的上進心。

魏文侯見了吳起,頭一句就是責難性的問話:“聽說你很能打仗,但是我不愛好軍事。”

翻譯官把魏文侯的話翻給了吳起,吳起急了,秋天就要駐進他的內心。吳起知道,秋天將遺棄所有重重顧慮的人,我如果缺乏誌氣,在秋天的景致裏不敢露出一隻眼睛,這性格上的軟弱,秋天也要遺棄我。

吳起搖搖頭:“我用看得見的推測看不見的,主君您真是說的和心中相違啊。如今您一年四季都在派人殺獸剝皮,把皮子塗上朱漆,畫以丹青,再烙上犀牛、大象嚇唬人的圖像。這種皮子,冬天人穿著不保暖,夏天穿著更不涼快。您又製作二丈四尺的長戟,一丈二尺的短戟。您的車子也用皮革包起來,車輪加縵,車軸加籠,這東西看在眼裏也不漂亮,坐它打獵也不輕便。不知道主君弄這些東西幹什麼?您這些大規模的備戰,還說是不愛打仗啊?”(現在知道,為什麼森林裏的動物都絕種了。)

翻譯官對文侯說完,魏文侯暗暗驚奇。

吳起說:“如果您這些備戰的東西是為了打仗用,但是卻不去找能運用它的兵家名將,就好像抱窩的母雞跟狸搏打,吃奶的小狗進犯老虎,就是有戰鬥之決心,相隨的結局也是死亡。從前承桑氏,修德廢武,因此亡國;有扈氏仗著人多好勇,喪掉社稷。有鑒於此,應該內修文德,外治武備。所以,遇到敵人不敢進戰,這夠不上義,士兵都白白打死了,對著屍體隻會哀哭,這也算不上是仁。”

幾句話深深打動了魏文侯。魏文侯忽地站起身來,長長一揖:“請問先生,能夠襄助我興利稱霸嗎?”

吳起不等翻譯,也明白了,咱做的就是帝王師,當的就是經理人啊(職業經理人),趕緊和魏文侯四拳相抱。

於是魏文侯在祖廟設宴,親自為吳起鋪席,夫人為吳起捧酒,用隆重的儀式任命吳起為大將,負責征西。

魏文侯不是從品質角度看人,而是從氣質層麵選才。他不以“小惡掩其大美”,決心重用吳起。

吳起嶄露頭角,公元前409年,吳起西出黃河,越過秦晉大峽穀,擊秦。他料敵製勝,用兵如神,連戰皆捷,一舉奪取了秦國的韓城、大荔、澄城、合陽、華縣等五座城池,魏文侯將其地置為西河郡。這也是最早比較明確的郡,充分顯示了吳起作為軍事家的傑出才能。這也是魏文侯第一次取得疆土上的實質擴張,吳起立下了赫赫戰功,被任命為西河郡守。這是布衣擔任了地方高級官職,而從前晉國的縣大夫,都是卿家族的子弟擔任。(家長為卿,家裏子弟為某縣大夫。從前趙簡子說打仗立功就封縣大夫,算是首創。)

吳起把魏家的疆域,西推到陝西境內,具體是在黃河(秦晉大峽穀)以西,陝西洛河以東,一條南北狹長,東西縱深一百五十華裏的戰略要地,稱為“西河之地”,基本也就是從前晉惠公與秦穆公反複爭奪的“河西五城”,在過去的兩百多年裏,為秦國所有。終於吳起使晉人一舒百年之積怨,盡占西河之地,把戰略防禦前沿,推進到秦人腹地,使秦人喪失了函穀關等東部要塞的防禦優勢,也使黃河天塹成為魏人的內陸河,令秦人東向無山川之險可守。

秦軍退過洛水以後,沿河布防,伺機反攻。吳起感覺自己背阻黃河,一旦發生戰爭,很難及時得到後方援助,於是他擔任西河郡守時,利用自己的文韜武略,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把這裏變成了“陝東的好江南”,表現出卓越的軍政才幹,“治四境之內,成馴教,變習俗”,移風易俗,把西戎盤踞的落後的河西引入文明世界。終於把西河之地變成了可以自我依托,獨立拒秦的不沉的航空母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