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大魏文侯(公元前425年—前380年)(3 / 3)

吳起在西河征發士兵,頻頻與試圖複奪西河的秦軍展開大小交戰。吳起對於自己從西河郡征發的士兵,像眼睛一樣愛護。他處處以身作則,為人表率,睡覺不設席子,和普通士兵吃相同的飯菜,穿一樣的衣服,行軍時不騎馬,不乘車,而是背負幹糧,堅持與士卒一道步行,從不搞特殊化。他關懷體恤普通士卒疾苦,最典型的就是“為卒吮膿”一事了。

在攻戰西河的次年,樂羊正帶兵北攻中山國,吳起也帶著西河兵前去助戰。結果,有一個士兵身上長了毒瘡,膿血滿身,輾轉呻吟,痛苦不堪。吳起發現這一情況後,便毫不猶豫地跪下身子,把這位士兵身上毒瘡中的膿血一口一口吸吮出來,解除了這位士兵的痛苦。吳起這種率先垂範、愛兵如子的行為,極大地感動了全軍上下,增強了部隊的凝聚力,魏軍士氣大振,鬥誌高昂,聽從吳起的號令,出生入死,英勇殺敵,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

不料這個士卒的母親知道這件事後號啕大哭,說:“去年,將軍曾經為孩子的父親吮過瘡上的膿,他父親在涇水(屬河西)作戰時一往無前,決不後退,所以就戰死了。現在將軍又為我兒子吸膿,我不知道兒子又將死到哪裏,哇——”

吳起配合樂羊鏖戰三年,攻滅中山國後,又回來繼續屯守西河。吳起在治軍思想的另一個方麵就是“嚴法”。一次對秦作戰中,兩軍列陣,一個士卒還沒得到命令就奮勇衝向敵陣,斬獲敵人兩顆首級提回來,吳起不但不給賞,反而命令將他立即斬首。掌管軍法的官吏勸說道:“這個人是難得的材士,殺了太可惜,不能斬。”吳起回答說:“他是材士沒錯,但是不遵守我的命令任意行動,就必須處死。”吳起用這種愛卒與嚴法並施的思想帶兵,大家無不感恩服威,形成了強大的戰鬥力。

吳起是兵家大師,但他也推崇法家,在治兵西河時還采用示信給賞的手段,強化軍令的信用。他把一個柱子放在東門外,下令:“有誰能把它搬到西門之外的,行賞。”有個老百姓搬了以後,吳起當場兌現賞賜,於是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賞罰法令。吳起認為軍令已信,於是下令:“明天將攻打某個哨亭,能首先登上去的,授官國大夫,賞賜上等的田宅。”

到進攻時,人人爭先,於是哨亭一朝而拔之。

吳起善用兵,廉平,盡得士心。駐守西河期間,吳起統率魏軍與秦軍多次交鋒,不斷給對手以重創,使秦軍不能東進一步,保衛著魏家的西部領土。

又兩年後,公元前404年,東方的齊國發生內亂,由於叛亂者投奔晉國趙氏而把內亂變成了國際戰爭。趙、魏、韓三家聯合起兵,與齊國田布所率齊軍激戰於龍澤,田布戰死,聯軍大敗齊軍,“得車二千,得屍三萬”。

這次勝仗,使趙、魏、韓聲威大震。乘勝利之威,次年,趙、魏、韓三家打發使者上洛陽去見周威烈王,要求周天子把他們三家封為諸侯。周威烈王正式冊命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是為魏文侯、趙烈侯、韓景侯。這就是三家分晉,時間是公元前403年。山西,也就因此被稱為“三晉”。(同年,公元前403年,希臘的伯羅奔尼撒戰爭也結束,雅典戰敗,失去霸主地位。)

這一翻天覆地的巨變,根本原因是從前春秋時代的分封製所致,受分封的世卿家族,通過戰功獲得封邑,再加上鐵器的發明,牛類學會種地,人們開墾更多的荒地。森林樹嶂被剃光,肥沃的土地打出黃澄澄的糧食。這些新開土地都歸卿大夫家私有,隻要上繳國家十分之一的稅收即可。卿大夫土地城邑越來越多,終於叫國君下課。但是新的魏、趙、韓國君們,不肯再搞這樣的分封了,以免自己也落得晉國國君的悲慘地位。這三個充滿活力的新諸侯中,魏國率先進行了變法改革,任用布衣賢能擔任官職——比如西門豹、吳起,分別做了縣長和郡守,但是沒有世襲封邑,而隻是國家的流官,隨時可被罷免,從而加強了君權,使魏文侯不至於再像春秋後期的晉、齊、魯國君那樣被卿族挾製。公元前403年,趙烈侯也進行了政治改革,“選練舉賢,任官使能”,就是選聘布衣人才為官,還創設和選聘了“中尉”“內史”兩個新官職,被秦和後代沿用上千年。韓國也隨後進行變法改革,“因能而授官”,毆打老貴族。

流動職業官僚,取代世卿大夫,不但加強了君權,徹底解決了當初孔子君權不張(受“三桓”欺負)的苦惱,而且選才麵更廣,不僅僅在貴族小圈子內選子弟,這使得列國可以獲得更多人才。更多人才,更強的君權,這導致的“負麵”效果,就是列國的交戰就要殘酷和規模巨大起來,公元前5世紀下葉的平靜,也就即將變成不平靜,真正的“戰國”開始了。

遙想晉國的第一流貴族中,先氏、狐氏、郤氏、欒氏、胥氏、祁氏、羊舌氏、範氏、中行氏、智氏等等,在過去的兩百年中,相繼隕落,家族宗廟被夷平,子孫被廢為平民。如今survlve(存活)下來的,就剩趙、魏、韓三家。世襲貴族政治留下了這些家族英才的美名和德行的逸事,但隨著趙、魏、韓三家新貴族任用布衣流官,一些沒有任何家族背景的無名庶民,開始走上卿相的舞台,不再以春秋知名家族的模式,而是以個人事功卓越的亮點,留名於青史。其中,吳起是布衣而為卿相的第一人,隻不過遺憾的是,他不是在魏國做了卿相,而是去楚國做了卿相——這馬上我們就講。

而這時代表著分封時代的晉國的國君晉烈公,成了一個名存實亡的衰人,雖然他還是國君,但他這個晉國,隻剩下都城絳城和祖廟所在地曲沃兩個城,成了超級小國,反倒要依附於趙、魏、韓三個新國。

這種尷尬的局麵又維持了二十七年,到了公元前376年,大家都解脫了。韓、趙、魏三國廢晉靜公為庶人(也就是跟咱們一樣的人了),晉國滅亡了。

煊赫兩百年的北方霸主——晉國,它的宗廟不再有人祭祀了。晉獻公、重耳、晉景公等老一輩革命家,恐龍和蜥蜴,從此可以安靜地躺在地下,慢慢變成化石了。而我們鱷魚時代的廝殺,則剛剛開始。時光翻過公元前5世紀下葉,進入“戰國七雄”新的一個世紀。

魏文侯在新世紀公元前4世紀的開頭,公元前396年死去了。他的兒子魏武侯、孫子魏惠王相繼出場,一直到這新世紀的下葉,如果你問誰是列國中的最強悍者,答案是魏國。(秦人這時候還不強,依舊跟從前春秋時代一樣默默無聞,對於吳起奪占了他們西河,束手無措。)

公元前396年,魏武侯新立,和諸大夫視察老爹留下來的不動產。他們在秦晉大峽穀裏,泛流於黃河之上,欣賞著巍峨雄渾的高原地貌。船到中流,魏武侯不禁高興地讚道:“多美、多險固的河山啊!”

拍馬屁專家——大夫王錯趕緊推波助瀾:“這就是魏國強悍的原因啊,是您成就霸業的憑據啊!”

一直鎮守西河(已經有十五年)的吳起,一看新主子嘴裏,沒一句感謝我們先君之臣流大汗、出大力的意思,遂挺身而出,說:“河山之險,實在不足以保社稷也!”(一句話振聾發聵。)

魏武侯歲數不大,倒吸一口冷氣,心說誰這麼大嗓門啊。

吳起說:“主君的話,是危國之道也。你又附和主君的話,是危而又危啊。”

魏武侯忿然回嘴:“你別光是批評,先給我說出些道理來!”

“王霸之業,從來沒有寄托於河山之險的。從前三苗氏左有洞庭湖,右有彭蠡湖,北有汶山,南有衡山,仗恃天險,不修德義,而大禹攻逐之。夏桀之國,左天門,右天溪,伊闕在南,羊腸在北,施政不仁,而商湯攻逐之。商紂之國,東有孟門,西有太行,前以黃河為帶,後以常山背負在北,施政不德,周武王把他殺了。由此觀之,在德不在險也。人君親信侍臣,勝過獎勵奪城野戰之功臣,徒有高牆廣眾,也遲早被人滅國並地。人君不講德行,就是這船上的人,也會盡成敵國之士。”

魏武侯當場被說得氣沮,為了保存麵子,當即稱善,說:“我今天算是聽到聖人之言了。西河之軍政,專委於先生您了。”

明眼的人都知道,吳起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了。吳起鎮守西河,與秦人接戰,以及與其他諸侯交戰,大仗七十六次,全勝六十四次,其餘的不分勝負。魏國“辟土四麵,拓地千裏,皆吳起之功”,吳起是中流砥柱,聲名顯赫,威震天下。不久,相國李悝死掉,吳起覺得繼任者非自己莫屬。但是魏武侯一改老爹“任人唯賢”的原則,回到“任人唯親”的老路,讓政治上久經考驗的老好人田文為相。

鑒於當初晉國國君被三家架空,趙、魏、韓三家的領導人,最經常做的噩夢,就是自己的位子被新的野心家奪取,所以他們要求集權和安定的呼聲,更是變本加厲。田文比起吳起,連他自己也承認,在帶領三軍,鼓陣成列,士卒樂死,使敵國不敢圖謀方麵,在治理四境,教訓萬民,充實府庫,變易習俗方麵,都不如吳起。但是田文說:“如今國君年少,群臣心疑,百姓不信,誰更適合當二把手呢?”

吳起默然良久,最後說:“還是您老當相國合適。”自己畢竟是外人啊,功績越大,能力越強,越讓人懷疑他會欺負國君,乃至圖謀不軌,他當相國,更令民心不安。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果然,不久到了公元前390年,魏武侯駕下的拍馬屁專家王錯,在西河遊艇上受了吳起的氣,懷恨在心,一有機會就在魏武侯麵前說吳起的“好話”。田文之後,新的相國公叔先生也加入了使壞行列,對魏武侯說:“吳起是個大能人啊,您讓他當區區一個西河之守,二十年了,沒升官兒,估計他早憋著跳槽啦。”

於是,公叔先生要求魏武侯把公主嫁給吳起。魏武侯點頭答應。這回,倒不是吳起又要殺媳婦了,反是吃了女人的苦頭。魏公主是個女權主義者,她脾氣大極了,在貴族的沙龍聚會上遇見吳起,拚命挖鼻孔,扒眼睛,頭發染得像個鸚鵡,大呼小叫,喝醉酒,砸杯子,撩裙子,還露出肚臍上兩個金晃晃的金鎦子,一伸舌頭,吐出舌頭上的兩個金環兒。吳起怕了這個驕橫的後現代主義新新人類了,趕緊拒絕掉這門婚事。

公叔於是笑嘻嘻地對魏武侯說:“您看,吳起太不給麵子了。果然不想常住咱魏國,生怕娶了公主,拖累他跳槽。”

魏文侯於是派使者拿著“金牌”,調吳起回國都安邑。吳起比嶽飛聰明,知道回去沒好事,收拾了一下書本,逃離西河,奔楚國避禍去了。

在哪裏打工都沒落了好的吳起,隨著兩個仆人,走到河南許昌附近,看看離楚境很近了,回過頭,無限眷戀地朝魏國西河方向投去深情一瞥,止不住熱淚橫流。西河真是他建功立名的地方,二十年苦心經營,最後竟悵然離去!

仆人見他流淚了,問道:“我私下看您的誌向,視丟掉天下就像扔一個破鞋子。可是您離開西河卻傷心流淚,這是為什麼呢?”

吳起回答說:“你不知道啊,國君如果真的知道我,使我能盡其力,那我可以幫助他滅掉秦國。然後國君憑借西河和秦國,可以隨後王天下。現在他聽信讒人之言,我走了,西河要被秦人奪取的日子也不遠了,魏國將從此削弱了!”

按照馬斯洛需求曲線,人對成就感(self-achievement)的需求是最高級的一個層次,誰都不願意看見自己經營的事業化為一場流水的泡影。果然,次年,秦軍即占去了陝西華陰縣。後來,秦人經過商鞅變法而漸強,秦國終於盡占西河之地,並且越過黃河天險,在山西西部建立挺進中原的前進基地。山東列國失去了禦秦的黃河天險,隨時都可以被秦人攻擊。

反過來,如果魏國能任用吳起並吞此時尚很落後的秦國,以富饒的陝西關中基地作為戰略依托,就可以隨時攻打中原。攻打不利,隨時又可以退守關中(因為陝西關中號稱四塞之固,表裏河山,易守難攻)。後來劉邦爭天下,就使的是這個戰略,以蕭何守關中,作為軍糧和給養的大本營,自己則帶著眾將逐鹿中原。西部可以用於爭天下的大本營啊。可是魏國在這件事情上半途而廢。

吳起陷入秋天的腹地,在郊野上乘坐馬車南下,車窗外是連天碧野、傷心秋色。秋天提前進駐吳起心中,吳起為秋風所包圍。

吳起來到楚國是同年公元前390年,新世紀的黎明把幽弱的清光潑灑在停滯於鱷魚時代的老大的楚國江山。楚國自從一百八十年前在鄢陵之戰、三駕之戰與北方霸主晉國打成平手以後,隨後南北弭兵,但是在一百二十年前,楚昭王在位初期,楚國遭到新崛起的吳國累年攻擊,一度被吳國攻破郢都,楚昭王流亡了一年方才回國。

這一重創是壞事也是好事,好就好在,楚國盤根錯節的老貴族們(王族分支形成的世卿大夫家族)被外力幹掉了一批。楚國就像脫了皮的蛇,又有了再興的新機。果然,在接下來楚昭王的兒子楚惠王在位的五十多年中,楚國先後滅掉了陳國、蔡國、杞國(杞人再也不用憂天了)。這三個國家從前依賴於吳國,隨著吳國的破滅,吳在河南東南部,以及蘇北地區的殖民地,就都被楚國接收了。(而此時越王無力經營中原,基本是回保吳越原有老窩。)

接下來的五十年一直到現在,當趙、魏、韓三個朝氣蓬勃的國家開始積極革新的時候,楚國卻墨守成規,失掉深度複興的慣性,沒有太大作為,國君換了兩三個,真正有權有魄力的卻沒有,還被趙、魏、韓的大兵壓著打過來兩次,楚兵大敗於大梁、榆關。

楚悼王混到第十二年的時候,聽說吳起奔到楚國來了,十分高興。他也想改變楚國上百年積弱的局麵,也想廣求賢才,變法圖強。

楚悼王先封吳起為“弼馬溫”,到宛城試用鍛煉。宛城就是從前的申國,被楚國吞滅後成為北部重鎮(今河南南部的南陽)。

春秋以來的鬥爭,明線是諸侯間的競爭,暗線是君臣的較量。吳起明白楚國國貧兵弱的症結,就是那些國君的七竿子八竿子的親戚(貴族),占了朝中很大的發言權,封地也遍布全國,儼然是國中的小國,所以政局總是動蕩。而有才能的士人和低級官吏,都沒有出頭之日,紛紛跳槽去晉國(“雖楚有才,晉實用之”)。楚國沒有被異姓大夫分掉江山的顧慮,卻有被同姓卿家拖垮累瘋的趨勢。

吳起在宛城做了三年弼馬溫,業績斐然,當地的老百姓膘肥體壯。於是楚悼王提拔他當“齊天大聖”,支持他以令尹身份,開始毆打楚國老貴族。

吳起說:“楚國的大臣權力太重,封君人數太多,如此,上逼主而下虐民,這是國家貧乏而戰士軟弱的原因啊。”

封君,是戰國時代的新名詞,就是被封給食邑的人,與從前春秋時代擁有封邑的卿大夫性質相同,就是換了個名字。戰國時代不搞賜給卿大夫封邑的事了,但是封君卻不同數量地在各國存在(楚國的封君甚多)。封君一般多是君族的親戚,同時也往往在朝廷做大官。吳起說的楚國大臣太重、封君太重,基本是一碼事。

楚悼王深以為然。

吳起頒布新法,老貴族(封君)的封地,世襲到第三代,就必須收回,用郡縣製取代分封製。(楚國早就有縣製,但都是在邊境新奪取地區。)老爺們的土地沒有了,但官位還有,這幫人的子子孫孫,還霸占在朝堂上,淨拿工資不幹活兒,世代世襲,吳起也全部把他們裁掉,改“世官製”為“職業官僚製”。吳起還把一些不急的枝枝蔓蔓的官職裁減掉(都是貴人們為了多領俸祿而設的),節省出的開支用於招募和訓練士兵。吳起還讓那些被解雇的貴人們搬家,去人少地多的地方(比如湖南的原始森林)從事農業開發。吳起是怕他們留在富庶地區幹預朝政,聚斂財富,趕他們走,可以徹底地收回他們的土地。

這樣做的結果,充實了國庫和人才庫,廢除了舊貴族的寄生特權,加強了軍事實力,整合了國家土地,但同時也把自己變成了舉國上下(老貴族)的仇人。

老貴族們每天睡覺前都要禱告:“我祝願令尹吳起,今天晚上脫下鞋來,夜裏暴死,明天早上再也不用穿上了。這個弼馬溫,你給大王賣命,我祝你賣得不得好死,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吳起也明白,楚悼王是拿他當槍使,去打這些老貴族。等子彈打光了,鬧不好還得跟老貴族展開白刃搏鬥。但是咱這是來打工的,可不就得給人當槍使嘛。同時,吳起本是布衣出身,願意打擊世卿老貴族從而給布衣人才和低級官吏開辟走上政壇高處的道路,以及實現富國強兵的夢想,這是戰國時代士人的集體訴求,吳起和貴族的對立,不單是個人好惡的事情。

至於戰國時代為什麼士人開始崛起(比如吳起做到了大國令尹的位置,這在春秋時代是不可想象的),大約是因為在春秋後期,貴族政治集團內部君卿權位顛倒,所謂“禮崩樂壞”,貴族集體政治開始走向紊亂和頹敗,就給士人上升提供了契機。孔子等人又大辦私學,招收學員(吳起也是孔門子弟啊),以知識和能力武裝了非世襲背景的士人。列國爭霸戰,也促使君主要求加強君權,並且得到人才,於是君主與人才合作,與世卿貴族鬥爭,成為戰國前期的內部政體主旋律。

隨即,吳起又整頓官場腐敗風氣,嚴禁私門請托,禁止貴族招引食客,結黨營私,嚴禁策士遊說。

楚國政治氣象為之一新,出現蓬勃新興的勢頭,很快強盛起來,在吳起領導下,“南收百越,北並陳蔡,遂有洞庭、蒼梧”,開發了南方湖南到廣西的廣大地區,建設洞庭、蒼梧兩郡。“兵震天下,威服諸侯。”

其中最為突出的一次戰績就是吳起人楚後的第十年,公元前381年,楚國救趙攻魏之戰。先是,趙國南下攻擊衛國,魏軍救衛,趙被魏、衛聯軍打得大敗,失掉了剛平、河東兩城,趙國的都城中牟遭到圍攻。次年,趙國在非常危急的情況下求救於楚。吳起奉命率軍攻魏,與自己從前的同僚們激戰於州西(河南沁陽),大破魏軍,並乘勝追擊,一直打到黃河邊上,飲馬於黃河,為楚國立下煌赫戰績。

後來三國時期同樣善於打仗的曹操對吳起的軍事才能推崇備至,說吳起在魏,秦人不敢東向,在楚,則三晉不敢南謀。吳起指揮高明,出奇製勝,戰果累累,為世矚目。

也就在同一年,吳起當令尹第七年,楚悼王突然很不爭氣地死了,嘴裏含著寶玉,停屍在祖宗廟堂裏,臉上帶著驚慌不安。

治喪委員會的人擁在廟堂裏,陰霾的空氣哢哢作響。以“陽城君”(封君)為首的老貴族對吳起怒目而視,咬牙切齒,一分鍾也等不了了,呼啦一下子,弓箭手蜂擁而入,朝著吳起飛蝗亂射。吳起登時中箭數枚,身受重傷,保衛他的,隻有手裏一塊象牙笏板。他轉身往棺材板旁邊跑,後邊兵丁追殺,箭戟交加。

吳起抱住“總經理”楚悼王的屍體做掩護,無數亂箭射向吳起,也射滿楚悼王屍體。吳起大喊道:“我死不足為惜,你們仇視大王,箭戮屍身,大逆不道,誰能免死!”眾人聞言,恐懼退逃。吳起滿身流血,倒地而死,結束了自己悲壯的一生。

吳起是我國曆史上第一個布衣出身的職業官僚,具有鮮明的個性,超凡的毅力。他出身平民,但事業心強,追求功業、施展抱負,憑著自己在魯國的留學文憑和工作經驗,曆仕魏楚,四海打工,勇登高位,革舊布新,給後者都帶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最後卻死在了遙遠異鄉的工作崗位上,眼中充滿著對傳統世卿政治模式和傳統道德規範的蔑視。

吳起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