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景公感覺自己蒸蒸日上,到了秋天,就又派出上卿國夏帶兵南下,進攻魯國,想通過打一頓的方式,叫魯國也從晉國駕下叛出,改奉自己為尊。
魯國的執政官陽虎(已執政第三年)當即領兵北上,迎擊齊軍。陽虎打算在夜裏偷襲齊軍,齊軍得到消息,暗做埋伏,孟孫家家臣公斂處父和季孫家家臣都極反對再進攻,於是陽虎領軍退回。不敗。
魯國一向是個窩囊的國家,但陽虎執政,令魯國抖擻起來,魯國在阻退了齊軍進犯的基礎上,甚至進攻齊國(雖然結局相當於貓去進攻狗)。具體來講,下一年,公元前502年一月,魯定公親自出征,和陽虎等人一起,北上進攻齊國,攻打陽州、廩丘兩城,雖未獲大勝但搶了東西。在戰鬥的危急關頭,魯軍看看不行了,陽虎想出個辦法,他假裝沒看見冉猛,故意說:“要是冉猛在,必敗齊人。”冉猛聽了,哇哇暴叫,猛撲敵陣(嗬嗬,陽虎此舉有曹阿瞞之風啊)。
雖然沒攻下齊國的陽州、廩丘,但戰利品頗多。齊景公挨了打,到了夏天,就又發兵報複魯國,兵進魯國西境。陽虎忙向霸主晉定公求救。晉國已經失去鄭、衛兩個小弟,不能再失去魯國,於是,晉定公派執政官範鞅、卿趙簡子、中行寅帶兵攻齊救魯。齊軍退去。
晉、魯軍又轉攻鄭、衛這兩個叛國,圍攻鄭國蟲牢,北上侵入衛境。但是並沒有把鄭、衛從齊國那裏打回來,隨後晉魯軍各自收兵回國。這時已是九月。
陽虎這人也很有野心,他趁著對外作戰,有戰功於國家,就在回國後,謀劃除掉“三桓”的三個掌門(卿),改以季孫、叔孫家族中跟自己相好的子弟做這二家的掌門人和卿,以自己取代孟孫氏。雖然取代了這三家之後,仍然還是三家卿,但客觀來講,還是可以削弱三桓的積久勢力。過渡需要逐漸的嘛。如果以血統不同的人逐漸重新做卿,把政治架構從世卿(世代把持傳檄的卿族)政治朝著士人職業官僚政治轉型,這客觀上是有利於魯定公重新獲得權柄的。陽虎做的事,實際上和孔子客觀目的相同,都能加強君的集權,隻不過陽虎從瓦解卿族著手,孔子則是教化他們而已。
陽虎計劃在十月三日這天動手,計劃是將季孫家掌門人(卿)季桓子誑到東門外,於蒲囿宴飲,趁機於夜裏將之殺死,然後次日以兵車進攻相對弱一些的孟孫氏和叔孫氏。為了準備其次日進攻的兵車,陽虎下令:“附近幾個都邑的兵車,四日開進曲阜,有任務。”
孟孫氏的家臣公斂處父聽說了陽虎的命令,就來問掌門人孟懿子:“陽虎叫四日兵車進城,幹什麼啊?”
“不知道啊。”孟懿子說。
“您是卿,調兵這麼大的事卻沒跟您商量,恐怕陽虎是要作亂啊。”
孟懿子嚇壞了:“那怎麼辦?真的嗎?”
公斂處父說:“不如我把成邑的兵車提前一天,在三日就調來,以為防備。”
成邑是孟孫家眾多封邑中的首邑,邑宰(類似“縣長”)就是公斂處父,所以公斂處父算是孟孫的家臣。孟懿子允諾。
到了三日這一天,陽虎坐著兵車開路,把他一直控製著的季孫氏掌門人季桓子帶去東門外蒲囿宴飲,以便在那裏把他執行槍決。季桓子坐在第二輛車上,行至半路,感覺不對勁兒(像是去亂墳崗)。季桓子心中有了感應,就對本車駕駛員說:“你的先人都忠於我們季氏,奈何你幫助陽虎做事。”
駕駛員的回答側麵反映了陽虎的成功,他說:“陽虎為政,魯國都服他。我們怎麼也是鬥不過他的。對不起,我幫不了您了。”
季桓子好說歹說,終於使駕駛員反水,拉著他就跑,後麵“陽虎幫”追擊,射箭不中,季桓子逃到孟孫氏大院。孟懿子原本就擔心陽虎明日會動手,這時就叫了三百精壯家丁,借口給自己的兒子蓋房子,正聚眾在院門口施工呢。實際是幫著戍衛大門。這時候看見季桓子落荒跑來,當即護著進了院門。然後趕緊閉門,和外麵的“陽虎幫”展開激戰,陽虎之弟被射死。
陽虎臨亂不苟,掉過頭,劫持了魯定公(有頭腦,當年範小宣也是如此),然後又劫持了叔孫氏,這才再次攻打孟孫氏。孟孫氏的家臣公斂處父按事先和孟懿子的約定,此時帶著孟孫家的成邑兵,從曲阜東大門開進來了,趕來孟孫家門口和陽虎幫混戰。陽虎調的季孫家城邑軍隊是約好明日(四日)才到,陽虎在城內的車卒不多,於是以寡敵眾,但是奮戰之後,還是打退了孟孫氏的成邑兵。
雙方又轉戰到內城的棘下,公斂處父的成邑兵終於打散了“陽虎幫”。陽虎往城門口跑,結果大門已閉,追兵把他圍了三匝。混戰之中,陽虎幾乎要舉劍自裁,守大門的搭救了他,護他出去。陽虎出城,反身就給了守門人一戈,撩經其披膊,傷其腋下。守門人氣得哇哇大叫。可是,當三桓隨即盤查是誰放走了陽虎的時候,守門人因為受傷而被免予懷疑,甚至還受了獎賞,心中分外感謝陽虎。
陽虎之智慧,常如此。
陽虎出了曲阜城,到了東邊五裏遠的“五父大街”(邑名),找了個屋子進去,不慌不忙地脫下皮甲和衣服,上床睡覺,又叫人做飯,醒了就吃。跟班們說:“我的媽呀!您還睡啊,他們就要追來了!”
陽虎說:“他們聽說我出去了,都歡喜於自己能緩死,何暇再想什麼追我。”
跟班說:“可是,公斂處父在啊,他會追啊。”
陽虎搖搖頭,自去睡覺。
果然,公斂處父見到主子孟懿子,請求出城追擊陽虎,孟懿子說算了吧。
陽虎在五父大街的小屋子裏睡醒了,吃了飯,結束了他主宰魯國政治的三年生涯,向北進入泰山腳下屬於他自己的城邑陽關和讙,據此兩城自守,同時被季桓子和孟懿子等三桓宣布為叛亂分子。
陽虎很有黑社會老大混跡魯國政壇的派頭啊!
其實,陽虎原本的身份是家臣,屬於布衣,並非世卿大夫家族的子弟,作為布衣他卻執掌了魯國之政三年多,這在春秋時代是極其少見了,體現了如今春秋後期布衣、普通士人力量的稍稍發展,也體現了要求參政的強烈願望。然而,在那個以血統論高低的世族社會,豈能承認陽虎地位的合法性。
然而,透過陽虎,我們不難看到,已經有越來越多的普通士人、布衣,崛起低微,虎視眈眈,渴望登上政壇展示自己的才華。一種政治模式的大變動,正在潛滋暗長,隻是“布衣從政”這一“理想國”的來臨,還要等到戰國時代。(春秋時期,一貫都是世卿子弟壟斷和承包了政府一切肥缺。比如魯國的三桓、晉國的六卿、鄭國的七穆、齊國的國、高、鮑、陳等。但是到了未來的戰國時代,縱橫朝野,運動諸侯的,多是個人(indivadual)而非family(家庭),像吳起、商鞅、範雎、張儀、呂不韋之類的人,都沒有任何世貴的家族背景卻能擔任相國,這在春秋時代是不可想象的。)
春秋是世卿家族的舞台,戰國是布衣能人的舞台。春秋是一種宗族社會,戰國是士人社會。兩者差別極其巨大,戰國可謂是中國曆史的轉折點,其社會麵貌其實和未來的秦、漢、明、清沒有太實質的區別,都是士人社會。而春秋末期的陽虎,一介布衣士人,並非世卿大夫家族背景,一躍搶登到魯國政壇製高點,執政三年,可謂是戰國布衣士人崛起的先遣兵。
當然,這樣的先遣兵,肯定被宗族社會的世卿家族視為無道的異類。
陽虎,一個單槍匹馬的人和一整個龐大沉重的世卿集團對抗,他的羊腸小道到底能走出多遠呢?答案是,沒多遠。下一年,公元前501年的夏天六月,世卿家族三桓的部隊進攻陽關,圍城猛攻。陽虎引軍火燒萊門,趁著魯軍驚亂,衝了出去。
陽虎向北逃跑,亡奔至齊,請求齊景公幫他發兵擊魯。齊景公一向很佩服陽虎,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準備答應,下屬鮑文子卻說:“陽虎搶了季孫的家政,也會搶您的啊。您比季孫還富啊。不是嗎?我看,他是想讓我們這些當官的都死在攻魯戰場上,然後好搶您的國家。”
結果,齊景公反把陽虎當作顛覆分子給抓了起來,罪名大約是“有可能顛覆我這個比季孫還富的人”。結果,陽虎兩次被抓,又兩次逃脫。具體過程是這樣的:第一次,陽虎被齊景公流放到齊國西境一個小邑,既然是流放,就不是蹲監獄,他就住在一個小院,還有一定人身自由(定期到派出所報到下)。這一天,陽虎叫自己的跟班把小邑裏所有人家的馬車都借來,然後用刀子把馬車車軸刻深,拿麻繩從外麵捆好,說車用完了,又都還回去了。然後陽虎藏在一輛裝衣服雜物的蔥靈車(四麵車廂),說是從家裏往出運些衣物,一路開出了城,往西而逃。等派出所發現陽虎很久沒來報到了,趕緊敲鼓叫全城人追,人們剛要撒丫子追,車軸全部折斷。陽虎簡直成了一個多智的“飛賊”。
可是派出所的人還是太能幹了,最終在一個“加油站”(或者別的地方)追上了陽虎。把陽虎抓了回來。(派出所的車軸沒有被刻壞。)
齊景公聞訊,說:“這回不能流放了,逃跑是要加刑的,改蹲監獄吧,到臨淄來蹲監獄。”
於是陽虎又去了臨淄。但是監獄裏也有衣服要送出去啊,沒過十幾天,陽虎又成功越獄了,這次還是藏在蔥靈車裏,從監獄跑了出去。
陽虎向西,跑到了“霸主”晉國這裏,時間是同年(公元前501年)的秋天。就在這年,晉國執政官範鞅(範宣子的兒子)死去了,晉定公叫智躒(智盈的兒子,“三駕之戰”時元帥智瑩的重孫子)繼任執政官。
晉國的執政官一直在換。春秋時代三百餘年中,晉國一共有七十二名執政官競爭上崗,平均任期三至五年。而幹部終身製的魯國不過十幾人而已。齊國也好不到哪兒去,出現了晏子執政四十年的怪現象。
陽虎到了晉國,沒有投奔執政官智躒,而是投在了晉卿趙簡子門下。趙簡子,是趙氏孤兒趙武的孫子,名叫趙鞅,簡子是諡號,是個牛人。他爸爸趙成做卿時默默無聞,他做卿後,則鑄了刑鼎,當然導致孔子的反對。
這趙簡子是個有魄力的人,他收容了陽虎,叫陽虎做自己的家臣長。別的家臣們都緊張了,勸趙簡子驅逐陽虎,說道:“陽虎最善於竊人國家之政了,大家都躲著他,您怎麼叫他做自己的大管家啊!這樣咱家族還不危險了!”趙簡子說:“陽虎極力想偷,我就極力來守,他能怎麼樣啊?”於是,陽虎終究不敢為非,反倒效命於趙家。是啊,一匹千裏馬,役之不以其道,尚且亂踢亂咬,何況一匹千裏烈性騾子呢?不能等人都是忠臣或者仁人再用,而是怎麼使對方變成效忠且有力。
陽虎是個生不逢時、生不逢地的大能人,壞心眼不多,但思路和目標總與人不同,路徑也別出心裁,他如果在現代,混個億萬大款不成問題。隻是春秋時代,他不是世卿大夫子弟,最終又是淪落為給人當家臣,終點又回到了起點。
有一次趙簡子問陽虎:“聽說你善於樹人。”
這個“樹人”不是現在培養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意思,這個“樹人”帶有一點圖私的色彩。就是培植勢力,安插人的意思。比如,某卿把自己喜歡的家臣,通報給國君,叫國君封他個公職,去做了中軍司馬什麼的,這人就替舊的主子在政府裏張目,這就是成功地“樹”了“人”了,有點“樹黨”的意思。
陽虎說:“我在魯國時,樹了三人,都做到了大官。可當我犯事從魯國逃跑時,他們仨都使勁追捕我。我在齊國也推薦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得到齊侯的近幸,一人當了縣令,一人做了侯吏。但是我在齊國得了罪時,那個能接近齊侯的,不肯見我,更不肯為我通融,縣令則假裝迎接而偷著捆我,侯吏則幹脆追我直到邊境。我這是不善樹人啊。”
顯然,陽虎說的這些“樹人”,也是該人能為我幫忙效力的意思。陽虎意思是,自己不善於安插培植人。
趙簡子聽了,笑得彎了腰:“如果樹的是梨、橘子啊,到結果時吃著甜、聞著香。如果樹的是枳棘木,那長成了就會刺人。所以君子樹人豈能不慎重啊?”
這番對話,說明陽虎確實有“善樹人”的名聲,連趙簡子都知道了。陽虎原本是家臣,要造三桓的反,秉持國政,能否成功很大取決於他自己的才幹,以及能否得到人才。但是,陽虎未必喜歡用三桓家族的人為官,因為三桓是他攻擊的對象,所以他的人才隻能從布衣裏挑。
大約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陽虎在魯國執政期間,就邀請孔子來他的政府裏做官。
陽虎兩次跑到孔子的家裏,拜訪我們的大聖人孔子。第二次時遇上了,陽虎沒有直說,而是說了句滿優美的話:“日月逝矣,歲不我與。”
意思是你出來當官吧,你看你都快到退休的年齡了,再不當官,就日落西山了。
孔子這時候是四十八至五十歲,還是在教書,當即說:“諾,我將仕矣。”
好,我去當官。
但是孔子最終沒有去陽虎的政府裏當官。
這時,孔子已經四十八至五十歲,就快“知天命”了,但仍然不過是一個平頭老百姓而已,從三十歲以來一直當“孔老師”。最忠於國君的孔子,國君卻沒有能力賞給他一官半職,到現在他還隻是個白身。倒是這位整天被孔子口誅筆伐(曾說“陪臣執國命,不過三代,就得丟了權柄”)的陽虎小人,發掘出了孔子的當官才能。唉!可歎啊。
孔子沒有去給陽虎當官,原因不明。可能是因為政治思路不同。孔子雖然罵著三桓犯上,但是對於貴族政治又情有獨鍾,他是希望貴人世卿政治維持下去,隻不過別像現在這樣冠履顛倒,卿大於君就可以了,孔子的辦法,就是找個手段來修複當前世卿貴人政治出現的上下顛倒的危機,而陽虎的路子是幹脆摧毀這樣的政治,改成布衣人才群體官僚的模式,一個是改良派,一個是革命派,思路不合。
“小人”陽虎敗逃以後,“三桓”對孔子拒絕跟陽虎合作這點印象很深,鑒於此,陽虎敗逃同年,就任命五十歲的老孔子擔任了司寇(國家警察局局長),從而開始了孔子可憐的仕途生涯。
三
齊國的齊景公還在琢磨著拉魯國入夥呢,從而擴充自己的齊、鄭、衛聯盟。陽虎執政時,齊國曾經三次與魯國開戰,試圖以武力迫使魯國叛晉而盟齊,但是陽虎極力抵抗,齊國未能如願。於是,陽虎出逃的下一年,公元前500年,齊景公就改成文的,約魯定公到夾穀會盟,談談能否合作。
魯定公同意,並且叫司寇孔子隨同前往,做自己的“相”。
“相”就是儀式助理。在儀式國君該怎麼說話,怎麼施禮,需要“相”在旁邊指導。但相不是相國,隻是儀式助理。
即便在今天,每有祭禮、葬禮或者婚禮,就會有懂行的人在一旁指揮,喊號子,嗓門很大,裏外張羅,像個導演。這在古代,就是“儒”。依照《周禮》去管理下葬儀式,像烏鴉一樣肅穆地站在坑上,指揮喊號,這就是專業的“儒”。他們還有專業的工作服,“儒服”。
既然主持儀式是“儒”的拿手戲,魯定公與齊景公,在夾穀舉行貓和狗的會盟,孔子作為司寇雖然級別不是卿,論資格不夠當相,但他懂禮儀,於是就讓孔子上台主持了,孔子非常驕傲,跟著魯定公來到夾穀(山東萊蕪地區)。
齊景公的大夫犁彌獻策說:“聽說孔丘做魯君的相。孔丘雖然知禮但是無勇,如果我們派萊人劫持魯君,就能得誌了。”
齊景公點頭,就把附近的萊人叫來。萊國本是東夷之國,從前被齊靈公滅了,萊人非常凶猛。齊景公叫他們到時候在會壇上表演一段樂舞。
舞屬於“樂”的範疇,樂主要是演奏和歌唱《詩經》中的某篇章,用在不同禮儀場合。而且“樂”還不光是吹拉彈唱,還要結合跳舞,比如《大武》就是編排用於禮敬先王周武王的,跳這個舞的時候還需要拿真的兵器,是把武王克商的戰爭場麵用舞蹈形式表達,揮著武器,有情節,有謳歌,生動熱鬧,叫人看了,可以提高政治覺悟。當時人跳舞時興拿兵器,跟春秋時代一貫重視勇武有關,演的時候,拎著個青銅大戟,沉甸甸的,一邊跳,一邊舞。把大戟往空中一拋,又一把接住,像芭蕾舞演員把女演員托舉起來,轉個圈兒又放下。大約這樣吧。
齊景公叫這幫萊人,因為被齊國滅了,算是俘虜,都趕緊學一下古典舞蹈,到時候拎著兵器上去舞,趁機劫持魯定公。
到了盟誓這天,兩君登台,落座之後,齊景公提議:“兩君相見,無以為樂,先來段樂舞!”魯定公同意。
於是齊景公一揮手,一群印第安人(萊人)頭戴羽冠,身披獸皮,手執羽祓、矛、戟、劍這些真兵器的舞蹈道具,嗷嗷呼嘯著像旋風一樣就往三層土台上跑。場麵非常混亂,就像球迷鬧事。
孔子立刻護著魯定公後撤,舉起袖子朝齊景公嚷嚷:“兩君和好,夷人的俘虜帶著兵器搗亂,怎麼能行?夷不亂華,俘不幹盟!夷不亂華,俘不幹盟!”
腦頂上有很多包的孔子模樣很凶,這麼猙獰地一叫喚,真把齊景公給嚇著了,齊景公肝兒顫,趕緊揮散這些東夷萊人(有時候,貓的尖叫是可以嚇走狗的)。
等場麵平息以後,雙方開始盟誓。齊景公拿著盟書說:“還需要加上一句:以後齊師出境,魯國必須派三百乘兵車相隨,否則,有如此盟!”
意思是,魯國要當齊國的小弟。等於是魯國要叛出晉聯邦。
孔子答說:“加這句可以啊,那我們也要求再加一句:齊國必須返給魯國汶陽之田,否則有如此盟!”
於是,雙方點頭,都歃了血,照著這個稿子念著發了誓。
雖然孔子在誓詞上加了這麼一句,但等於魯國還是答應給齊國當小弟了,隻不過是有條件的。
盟誓完畢,齊景公要請魯定公吃飯,孔子怕他是酒沒好酒,宴沒好宴,就借口沒帶樂器來,而吃飯不奏樂是不合禮的,於是牽了魯定公袖子,飯也不吃,急急地撤退了。
這件事是孔子仕途中最光彩的一頁。會盟回去後,齊景公當年還真的把汶陽之田劃回給了魯國。這倒不是因為怕孔子,而是為拉攏魯國。
於是,到了下一年,公元前499年冬天,魯國終於正式宣布背叛晉國,改跟著齊國走了,並再次與齊景公會盟。這是魯國百多年來首次叛晉。
至此,“霸主”晉國駕下的鄭、衛、魯三個重要國家,都相繼跟齊國跑了。晉國至此已經算不上是霸主了。它的霸業自城濮之戰後重耳為霸迄今基本結束,總計持續一百三十多年。
晉國的威風也就到此為止了。
到了下一年,公元前498年,魯定公十二年,五十三歲的孔子已經做司寇到第三年了,又在夾穀之盟上立了功,得意起來的孔子,就向三桓提議“墮三都”。
墮就是墮胎的意思,意思是要把“三桓”自行武裝起來的三個首邑(眾多私家封邑中的旗艦邑),全都墮去城牆,從而使他們無法對抗國君。(孔子真是個處心積慮的保皇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