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家臣乍起(公元前505年—前496年)(1 / 3)

眾所周知,魯國的大半股份,不是持在國君手裏,而是季孫、孟孫、叔孫三家。此三家都是兩百年前魯桓公的直係後人,所以號稱“三桓”。

當初,魯桓公一共生了四個成氣候的兒子,按年齡順序排:魯莊公、慶父、叔牙、季友。這四個活寶經過血腥鬥爭,魯莊公自然死亡,慶父、叔牙被賜死,季友掌權。隨後接班的魯僖公封季友做了執政卿,賜給封邑費城。同時把慶父的兒子封為“孟孫氏”,叔牙的兒子封為“叔孫氏”。而季友的兒子,就是“季孫氏”了。所謂“孫”,因為他們都是魯桓公的孫子。按當時的習慣,就稱呼這三家為“三桓”。(魯國是個講禮儀的國度,推崇“親親”“仁”,對壞蛋家屬不為已甚,照樣襲承貴族身份,這在諸侯之中是絕無僅有的——晉國的“三郤”和欒氏其實祖上也是某屆晉國國君,但還是被滅了,主要人物一個不剩,次要的也是廢成平民,降為皂隸,沒有再當官的可能。大約魯國覺得,親戚再壞,也比外姓人好,更能讓自己安全。另外可能是想著,對親戚好,叫大臣們都學著這樣,都變得和善。)

“孟孫、叔孫、季孫”,如果你覺得不好記,隻需記住“伯、仲、叔、季”四個字就行了,它表示“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二慶父的兒子這一支成為“仲孫”,也叫“孟孫”,老三叔牙的兒子這一支成為“叔孫”,老四季友的兒子的一支成為“季孫”。

季友死後,到了魯宣公年間,季友的兒子季文子也做了執政卿。這個季文子生活作風特別好,家裏的小妾都不穿帛,不塗雪花膏,廄馬都不吃粟,更不藏著金玉。於是人心歸附季孫家。季文子曆事魯宣公、魯成公、魯襄公三代君主,執政三十三年,一直當執政卿,時間很長,因此使得季孫家的勢力與另外兩家拉開了差距。

不過,這季文子雖然儉樸,但不等於沒錢,他家的封邑數量不少,另外他喜歡“三思而後行”,後來孔子說,其實“兩思”就可以了。想太多了,就可能是過於處心積慮為本家族利益考慮了。

季文子長期執政,為執政卿,其他孟孫、叔孫兩家,其嫡子也是世代為卿。

到了魯襄公五年,季文子死去了,兒子季武子接班。因為季文子當了這麼多年的執政卿,季孫家勢力已經超過了另兩家很多,所以季武子接著當執政卿。

到了魯襄公十一年(晉悼公十三年,公元前562年,蕭魚大會那年),季孫氏(季武子)和孟孫氏、叔孫氏,給魯襄公來了個“三分公室”。他們(“三桓”)趁著魯襄公年少,把魯國公室所屬的三軍給分了,三家各取一軍,以及相應的軍賦(即養軍的賦稅)。

手裏失去軍隊,公室更加卑弱,魯襄公招待晉國使者吃飯,行射禮,想找幾對善射的人都沒有,隻好去大夫家裏借。

到了魯襄公二十二年,公元前551年(晉平公的欒盈之難時期),孔子在魯國出生了。孔子出生前的魯國,就是這麼個局麵。這也就影響和決定了孔子終身的政治思想學說——簡單說,跟“三桓”對著幹。

孔子的父親,前麵介紹過,就是從前“逼陽大戰”力舉懸門的魯國勇士——戰鬥英雄大夫叔梁紇。叔梁紇雖然力大無窮,但死活娶不到老婆,直到六十六歲高齡時才找了一個女生,很年輕,姓顏,也就是孔子的媽。據司馬遷說,叔梁紇和顏氏在尼山祈禱山神後,生下孔子。那就是叔梁紇先生在孔子的孕育方麵沒有貢獻力量。孔子是從天上下載的。

孔子生下來以後,據說長相奇醜,白眼仁多於黑眼仁,翻鼻露齒,腦袋上都是山丘。他媽媽一看,怎麼下載了這麼個醜小孩啊。於是叫他孔丘。孔丘三歲那年,爸爸叔梁紇去世,孔子是被媽媽拉扯長大的。

魯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542年,南北弭兵後第四年),孔子九歲了,這時魯襄公死去了,兒子魯昭公接班。不久,季武子也死去了,季武子的孫子季平子接班又做了執政卿(兒子早死,故孫子來)。

等孔子到了十五歲時,就開始“誌於學”。這時候,我國西南尼泊爾境內有一個城邦小國,它的太子則到了娶親的年齡。這位太子娶到了兩三個媳婦,整天在花天酒地的後宮裏享樂,突然他發現媳婦們、婢女們的睡姿很不雅,嘴巴歪著還直咕囔,於是被氣得憤然出走。從此離家流浪,開始了鍛煉成佛的悟道生涯。這個人就是釋迦牟尼,偉大的佛祖。佛祖出走的這一年正好三十歲,也算是三十而立了。

孔子立得卻很慢,長大以後,就做過季孫氏家裏的“乘田、委吏”,就是倉庫管理員和牛羊管理倌,僅此而已。但孔子這期間一直“誌於學”。怎麼學呢?就是找這個老師那個老師私下學一下。到了二十幾歲,他學得不少了,覺得自己當官的戲不大,做吏又無聊,於是就開始自謀出路,自己教書,教別人。

孔子當了self-employeed(自由職業者)的老師之後,不久又跑到洛陽進修,學禮和樂,在學樂的時候,特別喜歡,三個月忘了肉味兒,天天跟著周老師咿咿呀呀地唱那些《大韶》什麼的樣板音樂。等他回來以後,因為鍍金了,能收到的弟子就稍稍多了幾個。

當時也有官辦學校,周王室的大學稱為辟雍,諸侯的大學叫作泮官,這都是官辦的,專教貴族和卿大夫的子弟,學學《尚書》、練練禦射、唱唱《詩經》、認認數什麼的。這些貴族子弟未來也會當官,所以還要學“禮”,就是當官的各種禮儀,互相遞名片什麼的。禮、樂、禦、射、書、數,六門基礎課程都學會了,就叫“身通六藝”。

貴族們上的這些學校,一般平民是沒機會去的。孔子辦的屬於私人學校,招收市民階層的人,比如子路、顏回、子貢這些人都來了,每人還要帶著幹肉條交給孔子當學費。這些人來學的目的,就是去當官。但是世卿世大夫相承壟斷了官位,平民子弟當不上什麼官。國家的各個城邑,不是歸國君,就是歸季孫、孟孫、叔孫這“三桓”家族,他們畢業後隻能去卿大夫家族裏當家臣。卿的眾多的封邑,每個城邑都需要一個邑宰,是城邑的行政長官,這邑宰就也屬於家臣。子路、冉有等人,後來也確實做了季孫氏的“宰”,具體是什麼城的“宰”不知道。家臣並非“國家幹部”,而是卿家族裏的私家幹部,他們相對於國君來講叫“陪臣”。一個人念念書就想當國君的直接臣子,這是幾乎做不到的,所以孔子的學生們,目標不過是做做陪臣罷了,幫著卿大夫家裏搞搞禮,辦辦家政。這需要專業人員做,不得不從外麵聘,而不怎麼用卿家族的子弟。來了以後,當家臣,也不會有封地,而是拿工資,具體就是給穀子。《論語》中的徒弟們整天“穀”啊“穀”地說,等著當這個陪臣的職業。

孔子的教學,除了帶著學生們在堂上演習各種禮(將來當家臣以後該怎麼磕頭啊),文化課方麵主要是講《尚書》《詩經》之類。嚴格來講,這些書的版權都屬於周天子,從前周天子的學校裏就教這個。孔子本來是沒有資格講這些課的,但是如今周天子式微,根本也管不了諸侯了,孔子就開始能講盜版課了。講的時候要說官話——當時叫作雅言。

孔子把“盜版課”講得頗好,連孟孫氏的孟僖子(掌門人)都把倆兒子孟懿子、南宮敬叔送來了。孔子有了這倆貴族學生,名氣當然更大了。

孟懿子歲數還小,十歲左右,什麼都不懂,有一次在課堂上問孔子:“老師,什麼是孝?”

孔子說:“不違背老爹,就是孝。”

這是不是有點兒太教條了?如果爹是個殺人犯,是個叛君分子,你不違背老爹,也是孝嗎?

孟懿子也沒有再繼續問怎麼個“無違”法,而孔子還想就這個問題具體解釋一下,於是他隨後下課上了馬車,就對自己的駕駛員樊遲說:“剛才孟孫家的人問我怎樣是孝。我對他說,孝就是不違背。”

樊遲是個粗人——他曾經向孔子請教怎麼種地,把孔子氣了個半死。樊遲果然不懂,開口說:“您說的啥意思啊?”

孔子於是把“無違”詳細闡述了一下,說:“就是,老爹活著的時候,遵照著禮來侍奉他;老爹死了以後,遵照著禮來安葬他,然後再遵照著禮來祭祀他。”

也就是說,孝還沒有禮的級別高,禮更重要,就是曆來積累的各種體現等級的規定和製度,各種事該怎麼幹。不違背不是最主要的,一切合著禮地對待老爹,是對的。如果老爹所要求的東西不合於“禮”——比如老爹非要跟兒媳婦一起看電影去,那兒子應該也是可以違背的。

不違背不是絕對的,禮是絕對的。

在孔子的教導下,孟懿子就比較懂事。

到了魯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楚平王死前一年,晉頃公十年),孔子三十五歲了,還在當老師。這年九月,魯昭公被下麵的“三桓”(季孫掌門人季平子、孟孫、叔孫三家卿),給驅逐出境了。實際上,這是魯昭公自找的,他在幾個“左派”的慫恿下,居然攻打“三桓”中最厲害的季孫氏。魯昭公帶著自己的徒眾,衝進了季孫家大院,在門口殺了季平子的弟弟。季平子(季孫掌門人,執政卿)倉猝無措,又是國君來打自己,不知怎麼辦好,被逼得跑到了台子上,向下麵作揖,請求魯昭公饒了自己,流放自己。魯昭公不肯,非殺了季平子不可。

魯昭公又派人去叫孟孫家的(孟懿子)帶著家兵來幫自己打季平子。魯昭公去叫孟懿子(孟懿子此年才十五歲),而沒有去叫叔孫家的掌門人叔孫昭子,可見孟懿子比較尊重國君,為國君所信任。這大約就是孔子教育得好,教他整天背“無違”和“守禮”的學習成效。

結果叔孫家的人卻先來了,舉著家兵,從季孫家大院西北角逾牆而入,就幫著季平子進攻魯昭公的徒眾。

孟孫家的聽見國君來叫,就派人登上自己家台子,望見叔孫家的人打著旗子,已經把魯昭公的人快打出季孫家大院了。於是,孟孫家的決定也幫助季孫,帶著家兵,衝去季平子家,把魯昭公打得滿城亂跑。

孟懿子才十五歲,這個打魯昭公的決定,可能不全是他獨立做出的,家臣們可能更起決策作用。

總之,季平子得到另外“兩桓”(孟孫、叔孫)的支援,使魯昭公敗下陣來。

魯昭公在城裏亂跑,被敗兵裹著,逃出了城,向西跑去了霸主晉國那裏。

按理說,這麼大的事,霸主應該幹預,可是魯昭公在晉國待了六年,晉頃公也不管他。到了六年的末尾,晉頃公死了,兒子晉定公即位。晉定公想把魯昭公送回魯國歸位,於是把季平子叫到晉國來,由卿智躒出麵,責問道:“寡君叫我問問你,為什麼把自己國君打跑了?有國君卻不侍奉,周朝素來是有刑罰伺候的,你說該怎麼辦?”

季平子這時頭戴練冠,身穿素色麻衣(算是喪服,表示伏罪),光著腳前行幾步,伏地說道:“我也想侍奉國君啊,但是他不讓我侍奉啊。我不敢逃避刑罰,現在是囚禁我,賜我死,或者流放,全聽您的啊。如果能不殺也不流放我,則全是您的惠賜,我死也不朽了。如果能接我們國君回去,當然是我的本願,我敢不聽嗎?”

說了一番討饒的話,但也都是做戲。既然季平子口頭答應了,於是晉國人叫他去魯昭公的駐邑,把魯昭公請送回國去。季平子到了魯昭公的所在地,派人找國君表達了自己的意思。但是魯昭公的跟班們,因為當初進攻了季孫家,覺得已經得罪了季孫,再回去必然受罪,於是都不願回國。他們就脅迫了魯昭公,不肯叫魯昭公回去。

季平子心想,這回好了,怪不得我了。

於是魯昭公就依舊沒有回國。次年,他就客死在晉國了。

這位可憐的魯昭公長著一副大胡子,十九歲時接的爸爸魯襄公的班,但那時他仍然還是孩子氣。當時在墳場給老爸魯襄公下葬,他不一會兒就換了三次衣裳。這倒不是他愛幹淨,而是因為像孩子一樣在墳場裏玩兒,不一會兒就把孝服弄髒了,旁人隻好再給他換。雖然智商似乎有問題,但身體發育得倒快,到了二十七歲時就長出了一副大胡子。同年,他去楚國的楚靈王那裏參加章華台的落成典禮。楚靈王演小品的時候,安排了個大胡子B角,給魯昭公配戲,站在魯昭公旁邊像克隆人似的跟著魯昭公。細腰老楚在演出結束後,還送魯昭公一把寶弓,旋即舍不得了,又要回去了(這幫大孩子)。

魯昭公也是太天真,貪心不足,非要打破君臣間世代沿襲已久的權力格局,要通吃三家,雞蛋碰石頭,結果自取其辱。

“三桓”專擅政權,但我們也不宜把他們想象成三個魔王。即使他們在和魯昭公動手的時候,季平子也是登台告饒,請求流亡,而沒有主動對魯昭公動手。隨後季平子在晉國的要求下,光著腳伏地請罪,叫魯昭公回來,雖然隻是作秀,但畢竟還是尊重國君那一席之地。

“三桓”不管多麼勢大,但始終不敢篡奪國君的位置,這也是魯國重視“禮”使然。(齊國和晉國的國君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最後齊國是被陳氏篡了權,晉也被三家卿分了。)

從經濟角度看,“三桓”的剝削形式比國君進步。魯昭公進攻三桓時,他的跟班子家子勸說不要打,子家子說:“三桓掌握國政已經很久了,隱民多取食於他們那裏,做他們的徒眾的人很多啊。他既然討饒,就饒了他吧。不要進攻他了。”

也就是說,很多魯國的民戶都跑去三桓家族的封邑和田地上生活和種地了。這說明三桓的農業和稅收政策好,在本家族封邑的田地上,對民眾征稅少,所以吸引國家的民戶偷著跑去了他那裏。也就是說,可能魯昭公以及前麵的幾任國君,為了維持自己奢華的生活和祭祀、戰爭等各種開支,就惡劣地向直屬城邑農民多征稅,於是人都跑了,去三桓那裏當了“隱民”。

而從前季文子家裏小妾都不塗雪花膏、馬不喂精飼料,生活儉樸,所以對其封邑民戶的征斂就少吧。

不管怎麼樣,由於三桓收攏人心,人們前來依附,三桓的盤子越坐越大。他們“愛民如侄”,即便驅逐了魯昭公,人們也並無意見,這一點在《左傳》中有印證。

魯昭公被驅逐這一年,孔子三十五歲,還在教書,他覺得國內很亂,“亂邦不居”,沒法兒待了,於是就去了齊國。

孔子想向齊景公求一個官做,於是在得到齊景公麵試時,就把自己的中心思想凝練成了八個字,對齊景公講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這話該怎麼理解呢?

如今,春秋後期,分封製的本質導致卿族強大,比如魯的“三桓”、晉國六卿,專秉國命,君權旁落,政出私門,各家圖私誤國,這樣的政壇機製不算是好的。

沒有證據表明孔子是個簡單絕對的“保皇派”或者“集權派”。孔子認為一個合理的貴族政治模式是:國君力量與卿大夫力量比例合適,國君領導卿大夫和衷共事,也就是從前西周和春秋前中期的樣子。孔子希望整個貴族集團內的秩序回到西周時的樣子,上邊勢力略大於下邊,上下秩序和諧,這就是他說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並非是要絕對的崇君、專製。

目前的形勢則是國君成了窗邊族,政在大夫私門,所以孔子講這種貴族等級秩序(君卿大夫之間)和諧,著眼點就是適度提高君主地位,所以孔子在一些表象上,往往給人感覺他是單純崇君,其實非也。

權力正在鬆動的齊景公聽了非常高興,他說:“是啊,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那即便有小米,我能吃得長久嗎?”

齊景公的意思也是如此,君要像個君的樣兒,臣要像個臣的樣兒,如果上下等級秩序不和諧,比如說臣子太霸道,那我這個當國君的能一輩子香噴噴地吃小米嗎?

齊景公很滿意,打算封給孔子一塊田地和官職。不料他的相國晏子反對,說:“儒者又滑稽又傲氣,不肯好好當下屬,而且孔子要搞禮儀,這又麻煩又費錢,人們幾年都學不會,不適合齊國的當下。”

齊景公就婉言拒絕了孔子:“我老了,用不了你了!”

孔子隻好又回了魯國,接著講課。又過了八年,到了公元前510年,魯昭公如期客死在晉國了。

執政卿季平子等“三桓”,就扶立魯昭公的弟弟即位,是為魯定公。

到了魯定公四年,公元前506年(晉定公七年,吳王闔廬十年,楚昭王十一年),這一年冬天,吳王闔廬催動大軍攻楚,“五戰及郢”,攻破郢都。

下一年,九月份時,架不住秦、楚聯軍的反攻,灰溜溜從楚國撤兵。同月九月,季孫家的季平子死去了,隨即季孫家就鬧出了一場驚變,並且迅速影響了魯國的政壇。這就是所謂“禍起蕭牆之內”(孔子語)。

陽虎先生,就是“三桓”的季孫家的家臣長,是“三桓”的大克星、大禍害。

陽虎作為季孫氏的一介家臣,出身不高,隻相當於《紅樓夢》裏的賴大、王善保,是個能人,上下張羅,卻不過是賈府裏的總管家而已,不是什麼貴公子。可是你不要小看管家,當一個家族開始老朽壞敗,子孫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混在脂粉堆裏吟詩作賦、吸食鴉片,那麼管家就足以強到一手遮天了。

能人陽虎發動鳩占鵲巢活動是在魯定公五年九月(公元前505年,闔廬從郢都撤兵那年)。當時,老東家“季平子”死了,陽虎給辦完喪事,就把少東家“季桓子”給抓了起來,自己掌了季孫家的大權。隨即,次月十月,陽虎和季桓子盟誓,後者發誓聽陽虎的,方才得到釋放。陽虎憑著季孫家的勢力,憑借季孫氏的龐大封邑和武裝,又和孟孫氏(孟懿子)、叔孫氏,以及國君魯定公盟誓,諸人都發誓聽他的,於是陽虎就成為了整個魯國的主宰,相當於執政官。

下一年,公元前504年,中原中部的鄭國開始惹是非。這年的春天,周天子周敬王下麵的大夫儋翩作亂,並從外麵找外援,聯係鄭國一起來打周天子。鄭獻公居然揮著大兵去了,趁機奪了洛陽附近六個周大王的城邑。鄭國自南北弭兵以來(乃至更早的蕭魚大會以後)一直是晉盟主下麵的諸侯。晉國聽說鄭國現在竟做了毆打周天子這樣“無道”的事情,眼裏是根本沒有我們這個霸主了,於是晉定公命令魯國就近討伐鄭國,算是替霸主討伐他。

陽虎作為魯國新任執政官,當即帶著季桓子、孟懿子等人,統率著魯國兵,替霸主完成任務,向西去搶了鄭國的匡邑。鄭國不但不懼,幹脆決定叛離晉霸主。

其實,自從召陵大會召集十六家諸侯,討論幫助蔡昭侯伐楚,但是最終沒有去之後,諸侯們都開始小看晉國。召陵大會是在兩年前,現在鄭國就開始疏離晉國了。

同樣對晉國抱著疏離態度的,就是東方的齊國。齊景公這時候已經在位四十三年了,是各國諸侯中在位最久,歲數最大的了,他覺得該輪到自己了,何況從前的齊頃公、齊靈公、齊莊公這爺孫三代,都有過叛晉的光榮曆史,作為齊莊公的弟弟,他對晉國一直蟄伏了這麼久,現在該是取代晉國當霸主的時候了!此時,齊景公聽說(今年)鄭國挨了晉國的打(派魯國打的),這還是二十幾年來沒有的事情——期間晉國從來不曾出兵打自己下麵的諸侯,說明晉國已經黔驢技窮,威勢已經不能壓服諸侯,而不得不訴諸武力了。齊景公就膽子也大了,準備叛出晉聯盟。

下一年,公元前503年,鄭國挨(魯國)打的次年,齊景公就派出使者去鄭國,聯絡鄭獻公共同反晉。倆人一拍即合,齊景公和鄭獻公出到濮陽地區會盟,宣布從此不認識晉國,鄭國改受齊國領導。

散會之後,齊景公又想拉衛國入夥。衛國在中原北部,是齊國的東鄰,夾在齊、晉之間,是齊、晉都要爭奪的對象。衛國南邊的鄭國已叛衛服於齊了,齊在東,鄭在南,夾住丁它。齊景公的使者隨即跑到齊國,喊衛靈公也去跟齊景公會盟。衛靈公打算響應,但是下麵的大夫們不同意。衛靈公雖然是國君,但列國普遍出現了世卿權大的現象,不得不尊重下屬的意見。衛靈公就想了個主意,私下叫齊軍進攻自己。看見齊軍壓境,大夫隻得讚同衛靈公了。衛靈公於是跑去瑣地,和齊景公盟會,也宣布叛離晉霸主,改奉齊景公為老大。齊景公基本成了東方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