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強哉驕,大晉風流(公元前600年—前580年)(1 / 3)

當我們回到清冽的閃著青銅光澤的春秋時代,回到清晨一樣偶爾隻聽見清脆鳥鳴的文明初始,我們會看見,公元前592年的春天,濟南這裏還是一片青蔥的原始森林,一大隊木軲轆大車載著晉國的大夫郤克,越過中原硝煙彌漫的土地,經過濟南,往東到齊國的臨淄去。

這位意氣揚揚的晉國使者,出身良好,血統高貴,他的爺爺是重耳時代的恐怖分子郤芮,他的爸爸是大賢人郤缺,曾跟名人趙盾長期共事,都是老革命。他郤克本人,也曾經在五年前的晉楚“邲之戰”中擔任上軍佐將。

郤克所拜訪的齊國,這時候依舊是東方大邦,從大恐龍齊桓公起,一百年來,國門之內沒有戰火蹂躪,齊桓公留下的六個嫡係兒子,在過去的五十年裏,互相火並,殺掉對方的兒子而登基,頂真下來,陸續全部死光了,開始由孫子輩的齊頃公為政。

齊頃公是個大孝子,聽說晉國使者遠道從山西跑來了,就叫老媽藏在帷幕裏,偷看一下,山西人啥樣啊。

山西使者郤克的模樣,剛好很值得一看,由於郤克小時候不注意補鈣,長大成了一個可愛的羅鍋,為了增強喜劇效果,齊頃公從國內也找了一個羅鍋,導引郤克登上大殿。

倆羅鍋一前一後像兩個妙不可言的問號一樣走上殿來了。身後還跟著倆瘸子、倆瞎子(準確說是獨眼兒瞎),都是別國跑來的殘疾使者,配上齊頃公湊熱鬧的演員。齊老媽一看這場精心打造的大腕兒級活喜劇表演,幽默!哈哈哈爆笑:“倆羅鍋,倆瘸子,倆獨眼兒,還倆禿子!哈哈!”她老人家嘴裏露出豁牙,嘎嘎大笑,震起了宮殿頂上的烏鴉和大殿裏滿腹狐疑的郤克。

郤羅鍋越過脊梁對視線的阻擋,看見了這個醜星燦爛的羞辱場麵。(昏倒!)郤克本人缺乏笑細胞,脖子通紅,怒火熊熊,問齊頃公:

“靠,你媽貴姓?”

“鄙媽姓蕭。”

“蕭蕭蕭。”郤克咬牙切齒念叨著,快馬輕車衝出臨淄,回晉國找自己老大。過黃河的時候,他低頭,向黃河,舉著拳頭咆哮:“居然如此對待政府大員!我要報複!報複!報複!否則我再不過此河!”

性格剛烈的郤羅鍋,把榮譽看得比性命還寶貴,他張牙舞爪地向晉國的老大叫囂,請求發兵攻打齊國。晉國的老大這時候依舊是晉景公,覺得公報私仇沒道理,以後再說吧。

晉景公五年前(公元前597年)在邲之戰打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於勞師襲遠心有餘悸。郤克說,如果不派國軍,用我的私家部隊也行。晉景公一概不允。

晉文公重耳及兒子晉襄公死後,晉國的“文襄之霸”中道衰落,隨後的晉靈公、晉成公二十年間,南方恐龍楚莊王代晉而興,並且在晉景公三年的“邲之戰”大敗晉軍。隨即,中原中部的鄭國和陳國都脫離晉陣營,改侍奉楚國。次年,齊國也叛離晉國,改與楚國交往。楚國作為華夏眼中的蠻夷,對中原文明虎視眈眈。

為了避免文明塗炭,晉景公發誓勵精圖強,好歹我也是大恐龍重耳的孫子,恐龍蛋即使臭了,也能混著孵出個“大蜥蜴”。

單獨跟楚國打鬥,那是傻子。聰明人要拉上同盟者當炮灰。派遣郤克出差也就是這個目的,晉景公想和東方強齊恢複聯手,共同對付楚國。但是齊頃公縱容老媽嘲笑郤克的事,使齊、晉盟好的事泡湯了。

譏笑殘疾人是可恥的,清朝有一個將軍說,軍隊裏沒有不可用的人,比如說聾子,可以讓他當侍者,因為他聽不見大家商議軍機;啞巴可以送書信,被捕了,搜出信,但不會供出更多的,打死他也不說;瘸子可以守炮台,即使敵人撲到鼻子上來,他也無法逃跑;瞎子的靈敏耳朵可以夜間放哨,像狗那樣趴地上聽動靜。

但是這位前清大將沒有說羅鍋可以幹什麼。估計可以貓著腰當炊事員。

晉國的執政官兼元帥本來是荀林父,在邲戰後過了幾年換成士會。士會這時候看見郤克怒氣衝衝從齊國回來了,就主動讓位給郤克,以便郤克報仇。於是郤克當了三軍元帥。

下一年,公元前591年,春秋最後一位霸主——大恐龍楚莊王自行告別了疆域廣大的楚國,在湖北江陵醫治無效了。

晉景公不肯伐齊就是怕楚國搗亂。現在江漢流域的楚國新喪,新國君楚共王才十歲,不可能興兵北上,戳晉國遠征軍肚子上一矛。

晉國把戰線推到東方的時機到了。

兩年後,公元前589年,東線又有了新的情況。齊國人開始跟老冤家魯國掐架。為了讓魯國侍奉自己(本來魯國侍奉霸主晉),齊頃公發兵南下,圍攻魯國北部的龍邑城(泰安)。魯國人浴血抵抗,齊軍爬上城去的幾個人都被抓了,其中有個還是齊頃公的同性戀朋友,被魯軍斬首。齊頃公急得要哭,親自擊鼓,士卒攀登城牆,激戰三天,將龍邑拔掉。

齊軍繼續深入穿插魯境,南下巢丘。不料,巴爾幹戰區(即如今的河南省)北部諸侯衛國,從背麵開咬齊國屁股。齊頃公不得不停止攻魯,轉移兵力,掉頭護腚。隨即衛軍與齊軍展開交戰,衛軍被殺得傷亡慘重,賴附近衛國城邑小軍來救,方才脫逃。

魯、衛、齊三國在山東這個大泥塘裏撲騰了半天,魯、衛怎麼都不是齊頃公對手,眼看著齊頃公升級為東方披鱗附甲的大蜥蜴。魯、衛自忖力量薄弱,紛紛派出代表,找山西晉國中軍元帥郤克,請求出兵伐齊。

為了打擊齊國的囂張氣焰,使其重新臣服在晉國盟主座下,趁楚國新喪無力北顧之際,應衛、魯兩國領導幹部邀請,晉國老大晉景公當即決定出兵山東半島。郤羅鍋這回樂了,像皮球一樣蹦起來。

躍躍欲試一雪舊恨的郤克同誌穿好英姿帶,目前他已是晉國三軍元帥兼執政官,軍政大權集於一身,顯赫異常,統率著山西子弟兵衝下黃土高坡,落入華北平川,於衛、魯盟軍的策應下,進駐河南北部衛地。

這時候,齊軍戰敗了衛軍,已經走在回奔山東老窩的路上。晉、衛、魯聯軍當即追趕,在靡笄山追上了齊軍。靡笄山就是如今濟南南郊的千佛山(千佛山附近今有山東師範大學,師大的學生們談戀愛,常來千佛山)。

春秋五大戰役之第四,齊、晉鞍之戰,當即爆發。

這次晉國兵車有八百輛,跟從前城濮之戰相當,比起一百年前鄭莊公笑傲諸侯時候的長葛之戰,則已經多了兩倍。

這時候,又出來個“餘勇可賈”的成語。齊國人,所謂山東大漢,都像武鬆那樣,兩膀一晃千鈞之力。齊軍的左軍將高固,貴為上卿,卻獨自衝人晉軍,舉石頭砸擊晉國兵車,砸傷車上甲士。然後高固跳上這輛兵車,擒了傷員,獨自駕著跑回了齊軍。高固回到齊軍營壘前,把一個大大的桑樹幹係在車後,駕車在齊軍壁壘前來回馳騁,喊道:“欲勇者,賈餘餘勇可也。”——想要“勇”的,花錢到我這裏來買,還剩了好多呢。

不過,這種匹夫之勇,不值得推廣。齊國人保留了東夷族古風,勇士所以很多,所謂“中國四大硬”——穿堂的風,拉圓的弓,半夜的那個,小山東。齊國人以勇武和喜歡武術見長啊。

用一塊石頭繳獲了一輛戰車的齊國左軍統帥高固(那塊石頭不知道現在還寂靜地廢棄在濟南郊外的什麼地方,也許無意中已被老鄉壘在某個雞窩),又向三軍士卒兜售了自己的勇敢,就在次日黎明,率領自己的左軍,與三軍一道,開赴到事先約定好的鞍地戰場(濟南附近),準備和晉國大會戰。

齊頃公是本人率領中軍。這時候還要吃頓早飯,熱粥端上來了,但是非常燙嘴。於是齊頃公吹出了一句很酷的話:“姑滅此而朝食!”滅完了晉國鼠輩,咱們再吃早飯。(口氣好大耶。)

宣布完“滅此朝食”,齊頃公要“溫飯斬郤克”,連步躥到戰車後麵,上車以後,得兒——駕,戰馬都來不及披甲,掛上檔就衝出去了。(費那麻煩勁兒幹嗎,就光著馬脊梁吧。)

齊軍傾巢而出,揚鞭擊鼓,大蜥蜴齊頃公拔出青銅寶劍,寒光閃耀,當空一指,衝啊!齊國的弟兄們——!拂曉時刻的正麵攻擊開始了。齊軍車輪如雷,猛衝向晉軍。

晉軍那邊也趕緊撇掉飯碗,整裝上車。晉三軍擺開步、車混合編製,戰車居先,冒著箭雨前驅,車上的甲士藏在皮盾長排的“短牆”後麵,駟馬穿了馬胄、馬甲,像披鱗的驚龍。在箭雨中,車輪攪起飛泥,猛陷敵群。晉國的盟友魯軍追隨晉上軍,在後麵揀剩落;衛軍則追隨晉下軍。

晉國主帥郤羅鍋衝在最居前,拖著兩條車轍,像彗星一樣劃破漆黑的敵群。車旗到處,戈戟湧動,剛一交上手,郤克卻吃了大虧,一支帶著倒刺的硬箭,嘣地一下射在郤羅鍋的羅鍋上了。郤克疼得“哇哇”暴叫,血水從脊梁一直流到鞋上。

郤克中的這一箭,入肉很深,估計是從近處射進去的,力道很大。起初,弓的力量不夠這麼大,穿上動物真皮的衣甲就能擋箭,隨著弓箭威力加強,有效殺傷射程達到六十米甚至一百米,以往好幾箭才弄死一個人,現在一箭就可能要人命。失血過多的郤克哼哼著說:“不行了,不行了,我疼得不行了!”

郤克戰車的駕駛員回頭瞪眼,鼓勵他:“鈞座,忍忍吧。你看我的手也中招了,這箭杆子一直穿到我肘子上啦,車輪都被染紅了,我撅了箭杆子繼續駕車。您還是忍忍吧。站直了,別趴下。”

郤羅鍋說:“不行了,氣兒都喘不上來了,泰山壓頂腰不直了!”

“咱這車上的旌旗和戰鼓,是全軍眼睛死盯、耳朵緊聽的東西。怎麼疼都得忍住,別壞了晉主席的大事。疼不怕。疼離死還遠著呢!”

說完,駕駛員把兩手韁繩交到一處,右手騰出來,協助郤克擂鼓。郤克也玩兒命了,把鼓敲得像過年放炮。軍士們聽見急密的鼓聲,就像西班牙的鬥牛見了紅布,全軍響應,奮勇進擊。

“拚命三郎”郤羅鍋的駕駛員因是右手協助擂鼓,左手單手就拉不住四馬的兩套韁繩,戰馬狂奔不止。晉軍將士果然都眼睛緊盯著主帥戰車上的軍旗,不知道是主帥的戰馬驚了,而是嚴格遵守著“追著主帥旌旗跑”的軍法,於是後邊晉國飛輪緊追,形成一股爆破性迅疾的衝擊波,勢不可當,銅馬蕭蕭,無堅不摧,無車不破。齊國這個紙糊的蜥蜴抵抗不住了,暈頭轉向,全線崩潰,紛紛曳了兵器奔走。奔逃到陣地後身,很多齊軍掉在了滾熱的粥鍋裏。

晉軍司馬(政委同誌)韓厥追在最前麵,指揮自己的部卒追擊,“瞄準中間那個裝飾華美的戎車啊”。

戎車上的齊頃公像翹起前腿兒的壁虎那樣狂奔,尾巴已經脫落,被後麵的韓厥叼在嘴裏。齊頃公一路找不到岔道,被韓厥的戰車攆得繞著華不注山山根跑了三圈兒,釜底遊魚似的亂轉,一邊跑,還一邊往後麵放箭,壓製韓厥的追擊距離。齊頃公的駕駛員指著後麵的追兵頭,喊:“射中間的禦者,這家夥像君子。”君子有兩重意思,主要的意思是血統高,亦即當官的,其次也是品行好。

齊頃公說:“說他是君子還射他,非禮也。”(跟“宋襄之仁”一樣啦。)於是齊頃公逞起威風,連放兩箭,左一箭,射掉韓厥的左邊保鏢,使之像一捆蔥那樣倒栽下車;右一箭,把韓厥右邊的副官也射死車中。

就剩中間的光杆君子韓厥了,兀自捏了馬韁繩跪在馬屁股後麵死追。(齊頃公箭法還真厲害呀。)

其實韓厥按軍規不應該是駕駛員,戰車編製一共仨人,將官(韓厥)應該站在車左,中間是駕駛員,右邊是保鏢(車右)。但是韓厥前天做了個夢,他死去的爸爸在夢中指示他,明早打仗的時候,站兩邊兒不吉利。改換到中間,這才揀了條命。

韓厥單獨駕車繼續追,就聽後麵有人喊他:“載上我啊,救命啊,韓大夫!”回頭一看,原來是大夫綦毋張,被打得喪了戰車,在後麵駕著兩條人腿,追自己呢。韓厥當即停車,叫綦毋張上來。

趁著韓厥停車接人注意力分散的當兒,前麵跑著的齊頃公戰車上,齊頃公的副官(車右)逢醜父,想出個李代桃僵的辦法,和齊頃公交換了站位,站在車子中間,準備替主子受死。國君的戰車叫戎車,上麵的三個人和普通戰車不一樣,普通戰車是主將在左,中間是駕駛員,右邊是保鏢車右。但戎車上是國君在中間(得讓他在中間!),左邊是駕駛員(駕駛員都是跪姿),右邊是保鏢(戎右)不變。保鏢逢醜父就從右邊換到了中間,齊頃公轉站在了車右位。而軍人皮甲都差不多,上麵區別不出誰是國君,誰是戰將。

韓厥忙著接人,就沒看見前麵車上的變化。

這時候,齊頃公的車接茬跑,韓厥載著綦毋張接茬追。齊頃公的車跑到華泉,剛要拐彎,齊頃公卻一個趔斜趴車裏了,原來他的戰馬給樹枝掛住,不動窩了——唉,春秋五大戰役,主帥戰車次次都拋錨。

趕緊叫站在車上中間的保鏢逢醜父下去推車。可是逢醜父更掉鏈子,他昨天夜裏睡覺前跟一條毒蛇搏鬥,胳膊給咬傷了,現在還麻痹呢。逢醜父說:“胳膊都抬不起來了,要不您下去!”

齊頃公隻好站一邊幹咧嘴。逢醜父就接茬在中間站著,還是假冒國君吧。

這時候,韓厥兵車從後麵蜂擁而至,形勢危急萬分,但是已經沒辦法了。韓厥兜車堵在齊頃公前麵,一看上邊三人都穿得挺闊氣,中間站著的那個威嚴高大,沒跑兒,準是國君——就是臉黑了點兒。

韓厥趕緊下車,拿了一個酒杯子(觴)還有一對兒白玉,到齊頃公(假的)麵前拜了兩拜,匍匐在地,行臣子見諸侯國君的再拜稽首禮(“稽首禮”比起“磕頭”情節要輕一點,雙膝跪著,雙手疊放在地麵,屁股坐在後腳跟上——並不像磕頭時那樣撅到天上去,然後把腦門磕在手背上。這就是稽首。並不像磕頭那麼屈辱。“磕頭如搗蒜”,是等皇帝老兒出現以後才有的)。

韓厥行完稽首禮,說:“我們晉主席派我們找您,向您說說情,請您饒了魯、衛兩國。我們晉主席還要求,不準把軍隊推進到貴國領土上去。但是,我這個當兵的,動起手來就把不準了,使您受辱。您的駕駛員太疲勞了,請讓我代替他趕車吧。”

那意思是明擺著的,您齊頃公被逮捕啦。

你以為,韓厥會給你趕著車,送你回齊國嗎?哈哈。

齊頃公嘴咧得像塞進一整個燒餅,看假齊頃公。假齊頃公嗯嗯啊啊答應了幾聲,卻拿出一個瓢,指指嘴,說:“寡人口渴得很,哦,哦,早上粥也沒喝,跑得嗓子眼冒煙。保鏢啊,下去給寡人弄點水。”

齊頃公趕緊接了瓢,連滾帶爬就奔前邊去了,假裝找泉水,繞過山腳,越走越遠,遇著齊將鄭周父,趕緊登車急馳,跑了。

韓厥給假齊頃公趕著車,送到中軍元帥郤克處。郤克正趴在車上挺屍,聽說抓住大蜥蜴了,一骨碌就要爬起來,眼冒金星又跌倒了。

郤克呲著牙,後背的駝峰因為敷了草藥、糊上牛皮,而聳得更高了,假齊頃公(逢醜父)再也忍不住笑,哈哈捧腹大樂。郤克暴跳如雷:“呀呸!你媽貴姓?肯定不姓蕭。抓的這是個假的!”

於是逢醜父被押下去,準備開膛。臨刑時候,逢醜父胳膊已經不麻痹了,振臂高呼:“老子二十年後還是一條好漢!從古至今,代國君受難的,就老子一個,老子可惜還要開膛破肚!”

郤克覺得逢醜父也算是個好漢,冒君代死,有追求,值得欽佩,就叫人把他又從菜板子上拉起來,押在軍中。(後代人就沒這麼寬宏大度了,項羽抓住了假劉邦,就把他架火燒了。項羽時代全是力爭,而春秋此時還考慮長遠。)

與此同時,真的蜥蜴齊頃公重新在外圍整頓人馬,像趙子龍那樣,又殺進晉軍,目的是要救出逢醜父,不管活的還是死屍。齊頃公餓著肚子殺了三進三出,最後得到逢醜父而回。

齊頃公確實很勇啊,隻是他對於本國軍隊戰鬥力估計過高,總以東方霸主自居。

齊國老一輩有產階級革命家齊恒公曾經成為諸侯第一任霸主,不可一世,但是齊國一直是胡蘿卜加大棒的嚇唬,沒有大決戰經驗,這次鞍之戰才算是嚐到了第一滴血,知道打仗不是繪畫繡花、請客吃飯了。

餘勇可賈的左軍將高固,戰前逞了一點兒小能,想用以激勵全軍士氣,齊頃公則叫囂“滅此朝食”,又不給馬披甲就開始衝鋒,顯然,齊軍沒有把作戰時間設計多長,想憑著勇,二十分鍾解決戰鬥。晉國也確實在齊軍的第一輪勇猛進攻下被壓得抬不起頭來,主帥戰車上就出現兩個傷號。但是,當晉軍跟著驚馬的主帥戰車快速疾進,突破了齊國的前沿,鑽到了齊軍陣的腹內乃至後部,齊軍一看自己的勇沒有一下子擊潰敵軍,於是就無計可施了。士氣反倒低落,乃至驚慌失措了。可見齊軍缺乏大戰經驗和嚴整、堅韌的組織調動能力。前沿被突破後也不知道怎麼組織有效的反攻,秩序大亂。而晉軍能夠一直嚴格奉行眼睛看著主將軍旗追著跑的軍律,以其嚴整、強韌,擊潰齊軍。齊頃公把自己的座駕都輸給了晉國,就端了一個喝水的瓢逃跑了。

看來,東方大邦齊國也是個紙蜥蜴,一捅就破。陶醉並驕傲於舊日不可一世的輝煌,是齊國人的硬傷。

鞍戰失利後的齊頃公,像一個初生的牛犢一樣,終於知道老虎厲害了。晉軍在齊國人的粥鍋旁邊飽餐之後(因糧於敵),然後繼續向東,進逼臨淄,形勢對齊頃公極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