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昭少年的時候曾對一個女子求而不得,已不算是秘密,玉蟬一直是懂得的,但從前好奇已久,卻始終不敢問明傅昭,怕更遭他厭棄。
“她是我奶奶的娘家侄孫女,時常來我家中,她是個極細致溫柔的人,對我噓寒問暖,我從前頑劣,每每挨了鞭子,受父親責罵,總是她第一個跑來安慰我,照顧我。”傅昭目中有惘然之色,,“她說她喜歡各式各樣的旗袍,我便時常流連於街坊中,尋精湛的裁縫,她說她喜歡六味坊的點心,我偷偷溜出去了同她一起去吃。”
玉蟬聽著,目露向往之色,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將心比心,若有朝一日,他能如此待她……
傅昭繼續道:“我以為她也是喜歡我的,我同著我父母說我要娶她,被他們拒絕,我長跪不起,卻換來一陣斥責,而後,他們給我哥哥說親,說了她。我尋了她,發誓一定要娶她,卻沒想到他們是情投意合,她喜歡的旗袍,是因為我哥哥讚賞她穿旗袍好看,喜歡六味坊的點心,是因為我哥哥曾贈予過她……”
玉蟬心下黯然,聽到這,又覺得前程堪憂,她自小就對傅昭孺慕,當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又是替他難過,又是覺得開心。她慶幸她衰落的門庭中還薄有名聲,讓她能嫁給他,成為他的正妻,也慶幸羅敷已有夫。
傅昭似乎是陷入往事,一時間無話。
“我……”玉蟬揪著被單兒,糾結道,“我差她好多……司令肯定覺得我不如意,但是,玉蟬不奢望你能愛我,隻求你能對我好一些,你說的我都能照做……”
她說話也細聲細氣起來,傅昭倒覺得怪不好受的,似乎腦海裏更習慣她大嗓門咋咋呼呼的樣子,傅昭歎了歎,道:“你還是做自己便好。”
傅昭走近玉蟬,坐在她的床榻上,替她掖了掖床被,道:“你剛醒,還是多休息休息。”
她將頭深深埋在被窩裏,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的笑,眼睛晶晶亮的。
【4】
自從那日長談,玉蟬的精神氣也好了許多,傷口的恢複狀況極好,沒過多久,她又生龍活虎了。
回到北平,傅昭待她好了不少,像從前,都不屑同她共乘一輛車出門,夜晚也極少同她共寢,如今到也會時常來她的屋裏坐坐,同她聊著天,碰到新鮮的東西的時候,都是第一個送到她這邊來。她大嗓門說話的時候,他雖然皺著眉,卻也沒有再斥責過她。
從前他對她是絲毫不上心,如今也用了一點點心了。玉蟬偷偷地歡喜著,她因為跑去前線,背後留了疤痕,如今想來,這子彈挨得值。
同房的那日並非是毫無預兆的,傅昭來到她的屋裏,美人在燈下臉如暖玉,靜靜坐著的時候如同一幅畫,傅昭心念神動,趁著氣氛恰好,溫柔地將她推倒在床,玉蟬期間一直憋著不敢說話,她壓低聲音,道:“要嗎?”
傅昭含笑著看著她,看著她的臉頰一點一點羞紅。
玉蟬輕輕地推開傅昭,他笑意微斂,以為她要拒絕,卻看到她從旁側拿了一塊玉帛,緊張兮兮地塞在了嘴裏,一雙漂亮的眼睛尤顯得水光瀲灩。
他頓時怔住了,但卻最終沒有阻止她的行為。
玉蟬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思來想去,她亦知道了傅昭緣何不和她同房的原因,所幸她悟得還不算太遲。
侍寢猶如打戰,敵軍聲東擊西,蓄勢待發,氣勢洶洶,持槍帶戈,深入我營,引人入勝,我軍戰力不足,潰不成軍。直搗黃龍的時候,玉蟬的嘴裏流出細碎而痛苦的呻吟,她難受地支吾著,傅昭的心中難得地掠過了一抹的心疼,但卻隻是不停地吻著她的眼睛,吻著她的臉。
一場酣戰過後,玉蟬早已精疲力竭,傅昭這時候才將她嘴裏的玉帛給拿開,然後抱著她入睡。
玉蟬新承雨露,麵容嬌如花,他們倒是如膠似漆了好陣子,玉蟬甚至覺得,也許有朝一日,司令也能將她放在心上。
滄南那邊投降,派人前來議和,傅昭亦讓她出席,從前這種場合,他總是怕她丟了傅家的顏麵,禁止她出席。
不過他還是叮囑道:“身為女子,應當要嬌羞,身為我夫人,也要有名門閨秀的氣魄。不能闊步行走,說話的音量小聲點。”傅昭想了想,看著玉蟬可以欺騙人的外貌,道:“你在席間還是少說話,保持著微笑即可。”
當晚玉蟬盛裝打扮,端坐在傅昭身邊,麵含三分笑,刹那就雍容華貴起來,傅昭看著,倒覺得挺長麵子的。
玉蟬不曾想到,席間竟出現了他的大嫂,看到她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裏,隻覺得傅昭的魂兒都給勾走了,滿眼皆是她。
可是傅昭難得帶她出席這種場合,玉蟬嘴角勾起的弧度往下垂了些,複又再度掀起。
她安慰自己,沒事,對方已是羅敷有夫,她是傅昭的妻子,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在他旁邊。
“傅夫人巾幗英雄,女中豪傑,我本以為夫人應當是英氣十足的,沒想到夫人國色天香,貌美如花,傅司令豔福不淺。”那來求和的人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玉蟬含羞帶怯地笑笑,亦舉杯,道:“謬讚了。”
“我聽慣了女子聲如鶯啼,乍然間聽到夫人之音,猶如天籟。”那人繼續讚歎道,滿眼的傾慕之意。
傅昭從來嫌棄她的大嗓門,這讓人她總覺得自己粗鄙,乍然聽到也有人讚歎她的聲音,玉蟬不由得有些激動,扯著那人聊著。
傅昭一邊同著他嫂子聊著天,聽到這人的讚歎,一直聽著,轉頭一看,卻見玉蟬如此嬌羞臉紅的模樣,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當即一個眼刀殺了過來。
玉蟬以為他又嫌棄她了,再度閉嘴,有些委屈,不再說話了,繼續維持著她的傅夫人的形象,冷眼看著傅昭和他大嫂言笑晏晏。
宴會後,玉蟬獨自回到了屋中,傅昭盛情地邀請他大嫂留在傅家,說是家中長者也需要人來孝敬孝敬。不過據說,他們秉燭夜談了許久。
玉蟬褪了外衣,躺在床上,頗有些魂不守舍的意味,翻來覆去地總是睡不著覺。半夜的時候覺得床榻邊陷了一角下去,睜眼來看,卻是傅昭一臉嚴肅悵然地坐在她的床側。
“司司司令——”
玉蟬驚然彈跳而起,囔得幾乎整個傅公館都能聽到,但是傅昭依然是淡淡的表情。
玉蟬心裏一疙瘩,已覺不好,隻聽到傅昭說:“今天大嫂同我說,她要同我大哥離婚。”
如同一聲驚雷,在玉蟬的心中轟然炸響,玉蟬聲音也不由得弱了下去,“那……那司令的意見呢?”
傅昭目光灼灼地看著玉蟬,深邃幽黑,玉蟬看得心尖一跳。
傅昭道:“我會勸勸,如果實在不行……”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玉蟬低頭,掩飾著心裏的難過,嘴上酸澀道:“司令……還是想和她在一起嗎?”
傅昭沉默許久,然後付諸雲淡風輕的一笑,道:“總是想的。”
玉蟬咬著唇,心如刀割。
他和衣而臥,道:“你放心,若真有那麼一日,我不會委屈你的。”
玉蟬用力地吸吸鼻子,內心五味雜陳。
【5】
杜媃最終還是同著大哥離婚了,原因是感情失和,傅昭的哥哥傅甫連抬了三房的姨太太。在這樣的時代,離婚不以為恥,反而視為一種的新潮,杜媃一時間成為某些新潮報社爭相報道的人。
玉蟬得知這消息,心冷了許多。這些日子傅昭忙著向杜媃獻殷勤,給了她極多的照顧,極少來她這。
她思考了極久,總覺得他們珠聯璧合的,她再從中打攪,不過是自討苦吃,不成人之美。
那日傅昭來到她這,玉蟬望著他烏沉沉的眼睛,以及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玉蟬道:“司令,是要給……杜夫人一個名份?”
傅昭沉默著不開口,隻用著一雙眼睛看著她,那眼裏有著期待之意。
玉蟬忍著心痛,淡淡道:“杜夫人畢竟是再嫁之身,又是同著大哥一起過過的。”
“玉蟬,你要攔我?”傅昭有些不悅道。
“不,我是想把正妻之位給她了。如果司令怕這些流言蜚語,世人物議,司令也可以暫時讓我還做著傅夫人,並且給我一個女將之位,讓我替你開疆辟土,也替你守著邊防。
玉蟬控製著音量,小心翼翼道。
明明這樣子是極好的,她說的話,也是他想說的,她的態度也是有史以來最謙卑的,但卻讓他心中極其不是滋味。傅昭心底升騰起了一股的怒意,突然就覺得眼前的玉蟬礙眼的很,他道:“這正妻之位,讓與不讓,並非你說的算。”
這話說的極重,玉蟬心知自己又被傅昭嫌棄了,再怎麼說都是錯。她隻能挺直腰杆,讓自己稍微不那麼謙卑。
傅昭見她這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心中更氣,道:“玉蟬,你就那麼想帶兵打仗,奔赴沙場,像個熱血男兒一樣?”
她道:“熊家的人,生來便是戰場的魂,這後宅本來就不是我該呆的地方,能夠成全司令,我已經很是開心了。”
傅昭惱怒,“你以為上陣拉了援兵,就以為你可以擔任一個威風凜凜的女將軍?你以為你的槍法了得就就能夠傲視群雄?熊玉蟬你還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