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害怕的,我自詡這二兩重的膽子我還是拿得出的。

結果,我一看到林殊眾星捧月般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培訓中心的大門時,我就立馬認慫了。

我能肆無忌憚對哲哲說出我喜歡林殊的秘密,並不代表我願意昭告天下,如果我就這麼衝上前腆著臉向林殊自我介紹,那麼我會在一夜之間成為全校人的笑柄,畢竟來這裏的孩子很多都是我們學校的。

我下意識地後退幾步,眼巴巴看著湧出的人流四下消散,林殊也漸漸地不見蹤跡。

彼得潘領的玫紅色連衣呢子裙,同色的發箍,嶄新的小羊皮短靴,我低頭打量自己。

這一身精心的裝扮,都是為了讓林殊看見呀,可是,事到臨頭,我卻連走上前去的勇氣都沒有。

挫敗感像一記無形的重拳讓我垂頭喪氣,我在培訓中心對麵的公園找了張長椅坐下來。

天色漸暗,我覺得有點冷,肚子也餓了,覺得更冷了,時間在我黯然的心情中就這麼一點點流逝,我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吃過飯出來遛狗的路人偶爾對我投來同情的一瞥。他們一定在想,這姑娘慘兮兮的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不站起來走回家?據說人在虛弱的時候各種隱疾就會大發作,就像此刻我的心緒,林殊對我的視而不見,自己的不夠勇敢,莫名其妙地在我心底發酵,令我進而想起家裏越來越淡漠疏離的氛圍,都這麼晚了我沒回家媽媽卻連一個電話都沒有。她對於麻將的關注竟遠勝於我這個親生女兒,嗬嗬。

涼意一點點蔓延到指尖,就在我懷疑我馬上就要凍成一根冰棍的時候,耳邊響起輕輕一道聲音。

“小圓。”

站在路燈下的哲哲看上去竟像……一尊閃閃發亮的小菩薩。

“你怎麼來了?”我詫異。

“我打電話去你家,阿姨說你一直沒回去,打你手機也不接。”

媽媽有打過電話來?我急忙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手機,啊,不知何時已經因為沒電關機了。

知道自己並沒有被媽媽忽略,加上哲哲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我感覺心底正一點點暖和過來。

哲哲的外套是薄薄的秋裝風衣,仍帶著他的體溫,我緊了緊風衣的領子,風衣袖子馬上縮到了我的手肘上,“哲哲你得長個兒呀,你瞧,你的衣服穿我身上都嫌小。”我沒心沒肺的輕聲抱怨。

哲哲沒有說話。

回到家,站在玄關那裏就聽見客廳傳出嘩啦啦水流般洗牌的聲音,媽媽看到我一絲擔憂的表情都沒有,隻匆匆說了句,“吃過飯沒?冰箱裏有做好的,自己熱。”

我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回到自己房間後我給手機接上電源,接收短信的鈴聲相繼響起,都是提示關機的時候未接的來電,這些來電都是一個號碼,但不是我媽媽的號碼。

全是哲哲的。一定是他先打我手機打不通,然後又打來我家問我媽,發現我還沒回家,他才跑去培訓中心那裏找我的。

幹嘛要幫我媽粉飾太平呀,我忽然有點生氣。我立即撥通哲哲的號碼,劈頭蓋臉一通責問。“你就說你自己想去找我好了?幹嘛打著我媽的幌子?”

反正在哲哲麵前霸道慣了,我一點不覺得自己這麼說話有多蠻不講理。

電話那段哲哲靜默了片刻,“嗯,是我自己想去找你的。”他一副不想和小孩計較的寬容口吻。

我氣結。

“挺晚了,睡覺吧。晚安。”

要不是因為我深知哲哲是個小矮子,光聽見這句用鎮定又溫和的語氣說出的話,一定會誤以為說話的一定是個超成熟的大男生。

“晚安你個頭!祝你做噩夢!”我繼續對著電話任性地嚷。

哲哲隻是在電話那頭笑笑,什麼也沒說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有些沮喪,哲哲又去那家小奶茶店買了我最喜歡吃的雞肉漢堡包。

還有四個雞翅,兩大杯檸檬蜂蜜水。

化鬱悶為食欲,埋頭狂嚼一通後,心情終於好了一點。

“你為什麼喜歡林殊呢?你們都不怎麼認識。”哲哲用大大的眼睛看看我,狀似不經意地問。

“這個呀,”我搔搔下巴,“喏,有一次我做了一個夢,林殊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我覺得自己因為被他看到了,渾身上下忽然被點綴上了一層花瓣,變得特別的馨香可愛。”

哲哲停止了咀嚼,用無法置信的眼神望著我。

好吧,我承認我語文不好。“反正呀,女孩子到了一定年紀會自然而然產生一種甜蜜夢幻的情緒,然後就會希望把這種情緒發散出去,就像蒲公英呀。”

哲哲慢慢眨了一下眼睛,還是沒說話。

“哎呀,不說了,怎麼說你也不會懂的。”首先,哲哲是個男生,第二他到現在都還隻是大童的身高。

哲哲輕輕“哦”了一聲,大概我鄙薄的口氣讓他有些不自在。

“愛上了愛情。”靜默了好一會兒,哲哲忽然說。“小圓,你聽說過這句話麼?”

“歌詞麼?”我做了個作嘔的表情,“也太肉麻了吧。”

哲哲的大眼睛忽閃一下,嘴角翹起,有點狡黠地一笑,“小圓你不就是這樣麼?”

什麼?我呆了一會兒才明白哲哲的言下之意,這算什麼?哲哲是在嘲諷我?我氣得將手中的紙杯捏得嘎噠作響。到底是將沒喝完的檸檬水潑他一臉還是幹脆連杯子扔過去?我咬牙切齒地斟酌著。

“小圓,林殊每周五下午都要去Z大打球。”哲哲不緊不慢又貢獻出最重要的情報。

我們學校的晚自習是從周日晚上到周四晚上,周五是休息的。“你、你怎麼知道的?”

雖然我很肯定哲哲不會忽悠我,但他對林殊的行蹤也太了如指掌了吧?他們又不熟。

哲哲笑笑,沒有回答,他把漢堡包裝紙、裝炸雞翅的紙袋全部收拾好,起身丟進不遠處的垃圾箱,我跟過去。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們得趕緊回教室。

“到底怎麼知道的呀?”我不依不饒地追問。

已經走到教室門口的哲哲無奈停住腳步,“當然是特意為了小圓你去打聽的呀。”

是呀,除此而外還會有別的什麼解釋麼?可是一貫沉靜的哲哲想方設法到處打聽關於另外一個男生的種種訊息,這個畫麵我光想一想都覺得違和。

上課鈴聲響起時,坐在第一排的哲哲已經筆直地挺起了後背,這個外形依舊非常兒童的家夥呀,其實為人處事卻一直是很一本正經的,他如此義無反顧摻合到我的暗戀事件來,多方協助、保駕護航。一種難言的情緒從我心頭一掠而過。

得益於哲哲提供的準確情報,我終於找到接近林殊的機會。

已是深秋,空氣中寒意泠泠,但在球場上奔跑騰挪的林殊卻汗流浹背,雖然和他同場競技的都是年長他幾歲的大學生,但林殊看上去一點兒不輸他們。

當他張開手掌將球控製在手心時,眼中會閃現灼熱的光芒。超霸氣。

幸好,林殊的注意力全在籃球上,不會看見我口水都要流出來的花癡樣。

我想可能誰都沒有注意到默默坐在球場外的我。雖然事先已經設計好了各種偶遇的橋段,可真到實戰階段,我啥招也使不出,除了紮看台上孵土豆。

原來就連我這樣粗枝大葉的貨色,一樣也是有著“羞澀”這條神經的。

球賽終於結束了,夕陽向晚,我看見林殊和那些比他年長的男生又交談了幾句,然後走到球場邊上提起運動袋。

我下意識地站起來,想追上去,但腳底卻像被強力膠水粘住了。

糟,我又要舊事重演,準備了半天結果功虧一簣。

老天爺你最近看我是不是特別不順眼?我無語問蒼天。

老天爺竟然回話了,老夫我沒有呀。

提著運動袋的林殊竟然走向了我所站立的地方。

也許……這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也許,我背後站著他的什麼熟人?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像被什麼提起了一樣,呼吸也跟著滯住。

“這是給我的麼?”

是的,我帶了兩瓶運動飲料,其中一瓶已經被我打開喝了一小半。

林殊笑盈盈望著我,等待我回答。雖然剛剛經曆了高強度的運動,但林殊臉上一點倦意也沒有,反而更顯得神采奕奕。

“嗯、對、對。是……沒、沒錯。”我結巴得就好像從生下來就沒利索說過話似的。

“多謝啦。”林殊一邊說一邊拿起了那瓶沒有開封的飲料。

他落落大方的態度還真是讓人如沐春風。

我們一起離開Z大,林殊問我是要坐公車回去還是坐地鐵,我馬上問你坐什麼?問完自覺很不要臉,霎時漲紅了臉。

林殊像是完全沒看到我的臉紅,他解釋說他馬上要去他外公家,就在附近,步行就行。他每周五都要來探望外公外婆,所以才會順便跑來Z大打球。

“那你呢,你為什麼跑來這裏?”林殊忽然向我拋出這個問題。

我張口結舌,我總不能說我是跑來追隨您的呀。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此刻我的臉一定紅得像被人塗了血。

但林殊好像又沒看見我窘迫得無地自容的樣子,“回見。”他用捏著飲料瓶的那隻手向我做了一個擺手的動作。

我看著林殊拐進小巷的背影,我弱智的表現會定格在他心中永垂不朽麼?我擔憂得都快嚎啕大哭了,可是忽然間福至心靈,林殊根本就知道我跑來Z大是為了他呀,不然他也不會主動走到我身邊問我那瓶飲料是不是給他的。

這家夥,好腹黑好刁鑽呀。

林殊好像聽見了我心中對他的非議,他轉過身來,看我還站在原地,就衝我一笑。

就像下雪的時候天空會被雪花占據,我滿腦子充斥的都是關於林殊的信息。

打球的姿勢好帥。

和比自己年長的男生在一起卻一點也不氣怯。

外公外婆住在大學附近,那一定是老教授吧。

向我揮手道別時的姿勢真是利落颯爽呀,酷酷的男生做再見的手勢時都是輕輕揮一下手,不像女孩子都是雨刷器似的要連擺很多下。

“哲哲你做一下再見的手勢呢。”我忽然扭頭對坐在身旁的哲哲說。

剛剛把一個壽司卷塞進嘴裏的哲哲不解地抬頭揮了兩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