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豆腐在那年的春節前回到北京,因為我不回家,川川也有戲要拍,我,豆腐和川川三人縮在豆腐在校外租的小屋鬧翻天,我們涮火鍋包餃子,我們給豆腐和川川的爹媽拜年,三個人吃撐躺在床上挺屍的時候,仍舊會設想無比美好的未來,喝醉了也會有人問有關感情的話。
川川問過我和豆腐心裏是否有個一直沒放下的人,那人是誰,現在在哪。
豆腐說了表演係小女友的名字,被川川不齒,我說沒有,川川說:“陸子貞你不老實。”
“真的沒有。”
“真沒勁,那不說他是誰,說他在哪總行了吧。”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我們六年前分開之後,就再沒見過?”
也許是喝得微醺,那是我第一次提及我的感情,川川來了興致追問我:“六年前,那時候你也就十五,那之後你就沒談過戀愛。”
“嗯。”
“你真那麼喜歡他?”問這話的是豆腐。
看著漆黑的房頂,鼻翼飄著的是川川身上的柑橘香,我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九溪,秋天柑橘豐收空氣裏也是這樣的味道:“十幾歲也不知道喜不喜歡,就覺得跟他在一起特別好。”
“太癡情了,要川川別說六年,三天也堅持不住。”
一拳打在豆腐的身上,川川道:“你懂什麼,我那是在用新的感情撫慰上一段感情的傷痕。”
“就您那鈦合金的心還有傷痕。”
聽著川川和豆腐臭貧,我問川川:“川川,你為什麼會喜歡方予笙?”
“是啊。除了長得帥,完全不是你的菜。”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剛進表演係,他被老師帶來給我們做示範表演,方予笙表演起來什麼都不在乎,那時候我就覺得這男孩真有個性,後來接觸的多了就更喜歡,再後我就跟他表白了,然後被拒絕,然後就一直被拒絕,可不知道為什麼,越被拒絕,我越喜歡他。這叫什麼?”
豆腐特別缺德的道:“沒事兒找抽型。”
因為豆腐的話,我和川川笑了好久,那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最後一個。
春節後,我回學校,川川跟劇組,豆腐和表演係的小美女有些重修就好資同居在校外的小租屋裏。
那之後直至清明,我都沒見過川川,也再沒聽到過方予笙在操場念台詞,後來還是豆腐說,川川一直跟著方予笙,跟他跑一樣的劇組,方予笙做男二號,她做小丫鬟,方予笙是大俠,她是金兵甲,我不知道那時候的川川在用什麼樣的感情愛著方予笙,就覺得她愛他猶如飛蛾撲火,他不愛她所以對她一切的好都熟視無睹。
我第一次好好和方予笙說話還是大四那年的清明節,我被學校抓到教導處,一幫老頭老太圍著我對我批評教育,方予笙是為教授拿信件才去的教導處,他去的時候大媽們正在說:“要祭祀去哪不行,你膽兒也大,還敢在小樹林燒紙,去年是不是也是你燒得,我們找人找不著,沒想到你今年還敢來。”
那話我說的底氣十足:“我沒燒著別的,就是想燒點紙。”
“等別的燒著好就晚了,這回得叫你父母來。”
我低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鞋頭:“我父母都在外地。”
“打電話,不然就得處分。”
沒有質疑,我道:“我要處分。”
那天離開教導處,一個聲音叫住我:“陸子貞。”
回過頭,站在我身後的是沒有離開的方予笙,見我回頭他道:“你覺得有用嗎。人都死了,你做這些管什麼。”
“有用,起碼我知道我自己幹了。”
話說完,方予笙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背影仿若三年前一般,單薄的讓人心疼。
5.
清明,方予笙回了學校,川川卻沒回來,豆腐又跟了新的攝製組參與拍攝,我仍縮在宿舍寫故事。那年四月我破天荒沒有因為亂燒紙得到處分,隻被通報批評,我不知道方予笙私下做了什麼,豆腐的小女友在豆腐不在期間公然和小學弟勾肩搭背,一直沒消息的川川出現在了四月的一條新聞中,標題叫《娛樂圈的規則在哪裏?》照片中的川川不再是演員,他們叫她嫩模。
我並沒因此給川川打電話詢問情況,豆腐問我怎麼回事兒,我說管她幹嗎?川川高興就好。
“也是,等我回去給你帶廣西的螺螄粉,臭死你。”
“我不怕。”
“沒事兒幫我照看下丹寧。還有川川要給你打電話,你一定得聯係我。”
“好。”說那個好字的時候,豆腐的小女友就坐在距我不遠的桌前和小男友互喂冰激淩,這要是川川,肯定會上去拉著那姑娘大罵不要臉,可我沒那樣的氣魄。
離開食堂回去的路上,我給川川打電話,她沒接。我坐在操場,看一對對相依相伴走過的情侶。我手裏這部諾基亞又大又笨,川川和豆腐勸過我無數次買個蘋果,再不然任何一種智能機,可是對我來說這部什麼都沒有的手機裏,卻留著他發給我的最後一條短信,隻有四個字:已到,安好。
那四個字後,他就不見了,消失得幹幹淨淨。
那天一個人坐了好久,離開的時候才看到方予笙一直坐在台階的位置,他仍戴著耳機,似乎這嘈雜世界裏的一切,早已與他無關。
我們仍舊一句話沒說,我從他身邊走過,本以為這個夜晚和這四年無數個夜晚一樣,我們不會有任何交集,隻是那天方予笙卻拉住了我的手。
川川說過,他的手很瘦,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因為自小彈琴,所以指尖帶著薄薄的繭,隻是她卻沒說過,方予笙的手冷得讓人害怕。
我沒說話,方予笙也沒說,他拉了好久,才在一聲重重的歎息中放掉了我的手,那一刻我如釋重負,我多怕他跟我說抱歉,多怕他說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川川在那年五月回到北京,她回來沒打電話直奔宿舍找我,難得好學的我在那個上午縮在圖書館啃勞倫斯,往常懶得找我的川川會在我宿舍等我給我驚喜,可那天回宿舍的我卻沒看到川川,我床上隻有一本被打開的書。
書裏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晰,白淨漂亮得不像話,那是十六歲時的方予笙。
那個中午不管我怎麼給川川打電話,她都不接,我隻好求救豆腐。
彼時還在廣西拍攝的豆腐問我怎麼了,我沒說隻讓他聯係川川,要川川接我電話。
我和川川在一起四年,我明白她的性格,可以容忍朋友對她耍詐、耍心機,卻不允許任何人對她的背叛,尤其是我和豆腐,川川不止一次說,要是你們兩個敢騙我,我一定爆了你們的頭,然後跳河。
那時候豆腐還玩笑說:“你連續四屆四川省青少兒遊泳大賽冠軍,跳河著實不適合你,還是跳樓吧,到時候血濺我們一臉。”
我和川川大笑。
可這天川川沒跳河也沒跳樓,她就這麼不見了。豆腐也聯係不上她,我找了川川三天,越找越害怕,豆腐說或許方予笙知道她在那,畢竟川川那麼愛他。
我找到方予笙時他正在階梯教室上大課,我衝進階梯教,什麼都不顧,跑到方予笙跟前問他:“你知不知道川川在那?”
那話說完,我把這些年在他麵建立起的堅強全都放下,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6.
我忘了自己哭得多慘,就記得是方予笙拉起我,在眾目睽睽下,把我帶出教室,一路領著我的手走到操場,那天北京的天氣好得不得了,讓我坐好,方予笙當著我的麵給川川打電話。
似乎真的傷心透頂,他連續打了幾個川川都不接,我看著他越皺越緊的眉峰,感覺這世界都完了。
害怕我失望,方予笙給川川發了短信,我不知道短信裏寫了什麼,但二十分鍾後消失了三天的川川出現在我跟前。
那天,從沒有過那種失而複得感覺的我抱著趕來的川川大哭,我說你死了我會跟著你一起死。
可川川並不感動,她把我推開看著我和方予笙道:“陸子貞咱們完了。”說完她要走,手卻被方予笙拉住。
“道歉。”
川川錯愕地睜大雙眼,消化很久才道:“憑什麼。”
“道歉。”
方予笙的聲音很冷,手也攥得特別緊,不論我怎麼想讓他鬆手他都不鬆,川川掙脫無果,抬起自己的手,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那一刻,我什麼都忘了,方予笙驚呆了,川川卻笑了,她說:“這個道歉夠不夠,不夠,我還有。”
我不知那天川川是怎麼離開的,就記得自己在操場呆坐很久,方予笙什麼都沒說,一直陪著我。
直到暮色降臨,這個城市的晚上刮起春風,我才開口:“這次麻煩你了。”
“對不起。”那三個字像是在他嗓子裏憋了很久,沙啞得讓人發抖。
“沒什麼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起身離開,卻不知道我離開後,方予笙一個人在操場坐了整整一夜。
豆腐是在我和川川決裂後的第二天趕回的北京,從沒想過我們會鬧掰的豆腐找到我的時候,我已幾夜沒睡,整個人仿若人之將死一樣,什麼都沒說,豆腐拉著我離開學校。
再見川川是在豆腐的租屋,見我來,雙眼腫成核桃的川川穿上拖鞋就要走,豆腐厲聲說:“坐下,為一個男人值得嗎?咱們在一起多少年,你喜歡那小白臉多少年。”
“你甭管我。”
“川川,不是你說的,這世上好男人一抓一大把,可你發燒時候給你送藥的就陸子貞,你大晚上抽風喝酒,不顧考試不顧頒獎典禮去陪你的也是陸子貞。為一個男的值得你這樣?”
“陸子貞欠你的我會還你,豆腐你要不想我住這兒,我馬上搬走。”說著川川蹲在地上,把亂七八糟的衣服塞進行李箱。
那天看著蹲在地上背對著我和豆腐忍著眼淚,不住顫抖的川川,一直沉默的我道:“川川,我沒背叛過你。”
“你放屁。”
“你想知道的我不會說,如果你覺得走到這裏就是我們的緣分,我不留你。”那話說完我起身離開。
那天沒人追我,豆腐留在租屋安慰川川。川川表麵看起來堅強又無敵,可她卻有一顆比任何姑娘都玻璃的心,她害怕被甩,害怕失敗,她用那種佯裝的堅強,把自己脆弱的隱藏得好好的。
豆腐來電已是晚上,宿舍的姑娘約會的約會,工作的工作,我一個人縮在漆黑的陽台。
“子貞,你和方予笙在一起多久了?”
“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
“你跟我說實話,我不會怪你,感情這事兒不能強求。你們要是互相喜歡,甭管川川什麼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