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一都,你聽好了,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和方予笙在一起,永遠不會。”
“那你留他照片,他錢包也放著你照片,你們到底什麼意思?子貞,其實這事兒也不怪川川,她沒看到方予笙照片的時候,就見過方予笙錢包裏有你的照片,那時候川川以為方予笙喜歡你,怕因為她方予笙不能追你,所以都沒和方予笙一起回北京自己私下接了走秀的活兒躲遠了,可她沒想到你也有方予笙的照片,川川那腦袋你知道,總是胡思亂想,方予笙是四川人,咱們又在四川來北京的火車上認識,在一起這些年你又不說你以前的事,她就想你們或許早就開始過,一直拿她當傻子騙。”
“川川在哪兒?”
“還在我這著,你走了一直哭,我從沒見過她這個德行。”
7.
我從沒想過我和川川、豆腐、方予笙能坐在一起,似乎知道我和川川不解開這個疙瘩,永遠沒法重歸於好,所以我和川川決裂的第三天晚上,豆腐約我去吃飯。原本川川和我還有豆腐三個人的包廂,出現了並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方予笙。
四個人坐在一起誰都沒說話,還是川川忍不了,起身要走,豆腐才喝道:“坐下,說清楚了,四年的感情鬧成這樣算什麼。方予笙,你比我們都大,沒你之前我們玩得挺好,我問了子貞幾次,她都不說你們倆是怎麼回事兒,是男人你說清楚了,你和子貞在一塊也沒什麼,總得讓我和川川都明明白白。”
豆腐那話說完,方予笙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我記得他上一次這樣看我還是六年前,那時候我不知道他是誰,就記得他一直站在我班的後門隔著玻璃窗看我,隻要我回頭就能看到他,而他就是這樣的眼神,似乎對我有著無限的抱歉。
方予笙的聲音很好聽,川川不止一次帶我偷聽他背台詞的時候說那聲音,緩緩清麗,像流水一樣。
那是一個很適合講故事的聲音,而作為故事中女主角的我卻不忍聽。
我第一次見方予笙是在六年前,那是我人生直至二十二歲過得最悲傷的一年,那年一個重要的人離我而去,他之所以離開就是因為方予笙。而如今那個人的名字被刻在一塊幹淨的寫著齊懷季三個字的墓碑上。
我認識懷季的時候很小,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我十三歲,隨著父母調職轉到九溪二中,作為我表哥的好友,長我兩歲的懷季一直很照顧我,十三歲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時候,我就那麼默默地喜歡上了他,和懷季在一起兩年,第二年他高考,我中考,懷季長得帥想學表演,我就說他考電影學院學表演,等到我畢業,我考編劇,以後我寫電視劇讓他演。懷季笑我傻,說等到我考去他都畢業了,我說我不怕,你上哪兒我上那,我跟定你了,可後來懷季去的那個地方,我並沒勇氣跟著。
懷季高考結束的六月回四川老家省親,那時我還有半個月就要中考,他走的時候我背著父母偷偷送他上火車,跟他說中考後我就去四川找他,懷季說好,醜媳婦總要見公婆。上火車之前懷季給了我一個小盒子,盒子裏就是這部諾基亞,他說本想我中考後送給,可憋不住了,我傻兮兮地跟他說,到了四川要給我打這個電話報平安,所以那部諾基亞我一直留著,我總想或許某一天,懷季還會給我發來短信,告訴我他在遠方一直都好。
隻是讓我想不到,送他上火車那次,會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懷季死於六月末的一個下午,為了救一個高考失利要自殺的男孩才死掉的,報紙以英雄青年報道了很久,因為要籌備中考我並不知道,其實他的屍體被找到,懷季的父母就曾打電話讓我去見他最後一麵,我父母害怕我耽誤學業隱瞞了一切,因為父母的自私,我錯過了見懷季最後一麵的機會,所以高考即便成績很好我也沒有去更好的學校,像允諾懷季一樣學了編劇,隻是讓我想不到,在電影學院我竟然會遇見被懷季救了的男孩,方予笙。
其實懷季去世,方予笙去過九溪找我,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懷季是為了救他才死的,要是知道我一定會揪著他的頭發大聲罵他,憑什麼他要死卻還活著,懷季不想死卻死了。因為不知道,所以我看他的眼神並沒怨恨,那次他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走了,後來我問懷季父母知不知道懷季救的人是誰,他父母才給了我一張方予笙的照片。我想念懷季,卻不忍看他的臉,所以留著延續懷季生命的方予笙的照片。高中畢業那年,我帶著勇氣去了埋葬懷季的城市看他,才會在回北京的車上遇見豆腐和川川。
我的話說完,驚愕的豆腐久久不語,川川的雙眼噙滿眼淚,還是豆腐問方予笙:“那你怎麼會有子貞的照片。”
“六年前,我被救上來之後,警察給了我一件外套,我在那件外套裏找到了這張照片,照片背後寫著,最愛的小榛子。我知道那一定是救我的人喜歡的人,所以我病好後找到九溪,原本我想把照片還給那姑娘,跟她說句對不起,如果不是我那男孩不會死。可我見到陸子貞,發現她幹什麼都是一個人,跟她在一起的同學也說齊懷季死了之後她就一直這樣,似乎要孤零零地活一輩子,我跟了她整整三天她都沒發現我,第三天我帶著照片回了四川。那三天讓我想通,我不能讓齊懷季就這樣死去,所以我要走他想走的路,守護他沒來得及守護的人。第二年高考我放棄夢寐以求的北大學了表演,這些年我等著陸子貞,等她接納我。可子貞說的,若我們在一起,太對不起齊懷季了。葉昱寧,我已對不起子貞太多,所以別再為我傷害她。”
一直忍著眼淚的川川號啕大哭,她蹲在地上,抱著我的腿一遍遍說著對不起,她無心扒開我心口的傷疤。那句對不起讓我記憶中已模糊了的懷季又清晰了起來,我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見懷季不過七八歲,在表哥家過暑假,懷季十歲,表哥在樓下借了《流星花園》,我們一遍遍地看,我學著道明寺的語氣責備跟我道歉的懷季,如果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嗎。你瞧時光過去這麼多年,我仍清晰地記得我愛的是他,所以怎麼能愛別人。
那天,方予笙給川川和豆腐看了懷季藏的我的單人照,照片上的我隻有十五歲,短發,無憂無慮笑得傻兮兮,如果時光可以,我多想回到那時候,即便青澀懵懂,不好意思開口,我也要跟他說句我愛你,好好地吻那個我愛的男孩,再讓他離開。可人生總有許多不如意。
那張照片不論我如何想要要回,方予笙都不給,他說這照片是他對懷季的愧疚,他要留一輩子。
8.
二十二歲這一年,說開一切我和川川重歸於好。
一個月後,我們大學畢業,沒像允諾懷季那樣做個小編劇,我在畢業後,回了老家九溪,寫點小文字賺錢養活自己,豆腐也在那年夏天和小女友分手,他沒像我們這四年無數個飲酒買醉的晚上豪情壯誌說得那般成為國際知名的攝像光宗耀祖,而是回了四川老家繼承了他老爸的火鍋店。我、豆腐和川川三個人,隻有川川在堅持夢想,即便女七號女八號,即便是小丫鬟與金兵甲也不在乎,她說總有一天她會成名,哪怕那天她已老去。
離開北京後方予笙仍會為我來電,問我是否好,他越來越紅,拍電影接廣告,隻要打開電視總能看到他的影子,方予笙最後一次問我真的不能在一起的時候,我吃著泡麵噴他:“你還一根繩上吊死呢,川川多好的姑娘,上的廳堂下得廚房。”
聽我這樣說,方予笙在電環那邊苦苦一笑,他說:“其實我是真的喜歡你。不管有沒有齊懷季。”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傻兮兮地回他:“你們做演員的沒一句實話。”
那天方予笙很鄭重地與我說:“你得幸福。”
“好。”
掛掉電話,看著小木桌上的新手機,我耳邊隻有離開北京的時候,送我上火車的川川對我說的話:“你真的不喜歡方予笙。”
“嗯?”
“那我能不能追他?”驕傲的川川問得小心翼翼。
我笑她:“你又不是我閨女,我不讓你追你就不追。”
川川緊緊地抱著我,聲音哽咽:“陸子貞,有你真好。”
川川那樣喜歡方予笙,喜歡了他四年,而我又有什麼資格奪來這一切,懷季並不是我的資本。所以不如看開些。
電視裏娛樂頻道播著記者探班方予笙的新片片場,我隱隱在一個鏡頭看到了川川,她依舊穿著不合身的寬大戲服,濃妝蓋住了她漂亮的眉眼,那個傻兮兮的姑娘捧著盒飯笑的那樣開心。
豆腐在畢業的第二年大婚,娶的是另一家火鍋店老板的女兒,一年後,我第一本長篇小說出版的時候,豆腐的女兒出生,隻是川川並沒來慶賀。豆腐小心地抱著那個小嬰兒給我,平常佯裝大男人的他聲音哽咽的問我:“我姑娘像不像川川?”
“像。”
即便我和豆腐閉口不談川川的去向,但川川仍成了我和豆腐人生中不可磨滅的傷疤。
豆腐大婚前,方予笙出國拍戲,沒法跟去的川川跟了一個不規範的劇組,在給女主演替身吊威亞的時候,威亞斷裂,川川從高處墜落,因為有海綿墊,所有人都以為不會出意外,可是摔下的川川一直沒有站起來,一起的群演去扶她,才發現川川的右眼插著一枚鐵絲,那是海綿墊上沒被清理走的。
那件事兒娛樂頻道以群眾演員在劇組受傷的名義報道了幾天,我並不知道那是川川,待方予笙為我來電問川川的眼睛嚴不嚴重,我才知道報道中那個近乎失明的群演就是她,隻是我們知道時川川已經不見了。
滿月宴結束我離開四川的時候,豆腐給女兒起了小名川川,我笑著跟豆腐說,等川川知道肯定跟你打架,豆腐一笑:“我就怕她不敢來。”
在其實從初見,四川去北京的火車上,我就看出豆腐是喜歡川川的,但是他不敢說,川川高傲漂亮,他寧願當死黨守護她,在她想喝酒的時候陪她,在她沒地方去的時候把自己的小房子收拾得暖暖的讓她住,在她胡攪蠻纏的時候守著她,他什麼都敢為川川做,唯獨不敢愛她。隻是他未曾想到,他的怯懦會讓川川這個孤勇的姑娘走向這樣一種結局。
離開四川的火車站,我回頭看著這個城市,車站外坐著許多棒棒,我不曾在這個城市長大,也不曾在這裏度過多少時光,可這個美麗的山城卻留下了我最愛的人,與我所有的好友,我不知道能否與川川再見,但我堅信,曆經坎坷波折,未來的路川川隻會越走越好。
終
要為這故事寫個怎樣的結尾?如果我和方予笙在一起,你們一定會不齒,可他的確一直等我。方予笙說,等到我結婚他才會放手,反正這年頭老男人更吃香,他說那話的時候已經二十七歲,我也已經二十五歲,豆腐的孩子都能叫爸爸了,而川川依舊下落不明。
我說好,若我不嫁,你就不娶,我為川川守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