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墨染青顏
作者:蘇墨白
典藏:這世上最美的愛情,就是我愛你的時候,你也恰好愛著我。可一世之短,有多少人能有那樣好的運氣,在最恰當的時候遇見那個對的人。
1.
豆腐失戀那天,我和川川正坐在街邊吃烤串,川川一邊喝酒一邊和我設想未來,一年進劇組,三年拍廣告,五年之內成名,然後她一人得道我們雞犬升天。川川在這個城市最好的電影學院念書,她有趙薇一樣的大眼睛,氣質很禦姐,所以每次川川說自己會成明星我都深信不疑。豆腐卻總潑川川冷水,說這學校哪有長得醜的,說完看我一眼再加一句,表演係。
我在文學係,豆腐是攝影係,川川是表演係,我們相識在四川開往北京的列車上,川川和豆腐都是四川人,而我是個流浪漢,畢業之後一個人跑去四川找人,除了老房子我什麼都沒找到,反而在回程的路上認識了一並要去北京念書的川川和豆腐,初見的時候豆腐就說,三角是最堅固的,三個人就連鬥地主都不會吵架,就這樣臭味相投的我們成了朋友,從初見到現在已經三年。
給了我一串烤雞心,川川道:“等豆腐和那丫頭掰了咱們仨租設備去山裏燒烤吧。”
我道:“上哪租設備。”
“這還不好說。”川川扯著嗓子叫老板,問老板出租不出租燒烤架。
老板一樂:“你這美女開口,哪能不租。”
川川端著啤酒杯敬老板:“你要不租,白瞎我這些年在你這兒吃串兒了。”
晚上我和川川聊八卦,聊豆腐那個表演係的小女朋友,直至午夜,我電話響起,豆腐道:“哪呢?”
“學校外麵和川川喝酒,來不來?”
聽我和川川在一起,豆腐聲音沙啞:“算了。”
川川奪過手機衝著電話那邊道:“分手了吧?”
我不知道豆腐說了什麼,但川川卻不氣餒:“我早跟你說那丫頭不是善茬,你不聽,活該。你還別這兒跟我犯渾,我就說了,有本事來打我啊!”說完川川幹脆地掛掉了電話。
“你刺激他幹嗎?”
“不說他還不長記性,一個月那點生活費都白搭給那丫頭了。我說什麼來著,早晚得分,他就不信。”
“不是你說的,姑娘青春短暫再不花小哥點銀兩,豈不白活一世。”
幹了杯子裏的啤酒,川川道:“那也得有真愛,沒真愛,憑什麼花人家的錢。”
“嗬嗬,別告訴我,你曆年這些男朋友,都因為真愛才在一起。”
又開了一瓶啤酒,不知是醉了還是覺得我們兩個獨處的夜晚太好,川川難得說出那個她根本不願提的名字:“除了方予笙。”
川川曾愛過一個男孩子。我第一次見方予笙是在一個早上六點的晨曦,川川指著操場上背台詞的男孩給我看,他很瘦,很高,麵容清秀,睫毛很長,幹淨內斂,與那些陽光美男不一樣。我不知道那樣的男孩怎麼吸引了川川,就知道在日後的許多個日夜裏,川川愛他勝過愛自己。
2.
豆腐來已經是半小時後,一米七長得也不帥的他,眼睛紅腫得像核桃一樣,平常無比注重衣著,今天卻穿得邋遢。
“還以為你不來了。吃什麼?我去點。”我拉著氣呼呼的豆腐坐下,找老板要烤串。
我不知道我走的那一小會兒,川川和豆腐說了什麼,就聽豆腐在我身後開罵:“葉昱寧,別以為你多了不起,你算個什麼東西!你要好,方予笙怎麼不要你?”
“你給我閉嘴!”川川的聲音很冷。
“我就說了,你怎麼著吧……”
豆腐話沒說完,川川手裏的酒瓶就砸在了桌子上,碎掉的玻璃像是深夜裏不知是被誰流下的眼淚,靜悄悄地躺在地上。
“老板,烤串快點。”我拿著掃把和垃圾桶回到桌前,豆腐和川川四目對視,似乎不打一架不會罷休。我拿下川川手裏的碎酒瓶,掃幹淨地上的一切,連勸都沒勸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酒:“要打架滾遠點,要喝酒就坐下。”
“你甭管。”
“豆腐,川川除了嘴不好,哪都沒對不起你。”
我拉著豆腐坐下,豆腐雙眼含淚,他低了好久的頭才道:“我是真喜歡她。”
川川幹了一大杯啤酒道:“喜歡管個屁用,這世上最慘的就是你喜歡她的時候,她不喜歡你。”
“就像……”方予笙三個字就在嘴邊,但我還是沒說出口,我知道對川川來說,這時候聽那個名字無疑傷口撒鹽。
那晚因為豆腐的失戀,我們喝了許多酒,說了許多豪情壯誌的話,我和川川一致要豆腐找個賢妻良母,畢竟豆腐這樣的屌絲是無法逆襲女神的,可豆腐卻不說話,我們鬧到淩晨三點,直至老板關門川川才戀戀不舍地去結賬。一起回去的路上,川川說明天要去浙江談個戲,估計有些日子不能見麵了。
豆腐問她這回是女七號還是八號。
川川樂:“放屁,老娘一定弄個女一號讓你瞧瞧。”
豆腐道:“行,我等著,陸子貞你聽著,要是川川當女主角,我請客咱們金錢豹,要當不上,她請!”
我笑,川川拍著她穿著絲襪的大腿道:“老娘還不信了!”
我和川川送怕黑的豆腐回宿舍,一起回女宿的路上川川問我困嗎,我搖搖頭,她拉我去了24小時便利店買了啤酒和零食,兩個像神經病一樣人縮在學校的長椅上就著長夜對飲。
“今年你還不回家?”
我摸著手上的珠串道:“怎麼想起問這個來了。”
“沒什麼,感覺你好像好些年沒回去過了。”
“咱們才認識幾年,再說一個人在外流浪多好,無拘無束。”
“子貞,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多自由,什麼都不用想,十七八歲自己流浪就去四川了,放在我身上,我真不敢。”
“你敢的,我還不敢呢。”
“子貞,遇見我和豆腐之前,你有過喜歡的男孩對不對?”
這是川川第一回問我有關感情的問題,還好她問我的時候是在漆黑的夜裏,所以我如何的錯愕、流淚,她也不會看到。
忍著嗓音中的沙啞,我扯謊道:“沒啊,如果有,誰還會流浪。”
久經情場,傷了無數少男心的她道:“往往一個女孩流浪都是為了尋找那個至今都忘不掉的男孩。”
“扯。”
那之後我和川川久久不語,我知道川川能說出這些,是早已看透我。可我不想讓任何人看透,哪怕是已經不會傷害我的豆腐和川川。
我們在初秋的夜裏在長椅上坐了三個小時,直至太陽初升,坐在緊靠操場位置的我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念三毛的詩,川川才和我說:“回去吧。”
我聽得出那是方予笙的聲音。
3.
川川兩天後飛去浙江,豆腐也跟了一個拍攝隊做一部西北紀錄片的準備工作,我仍舊一個人寫些小文字賺零花錢。
似乎除了短暫的離別,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沒變。
半個月後,難得回學校陪我晚飯的豆腐被西北的太陽曬得黝黑,給我講述在西北一個窯洞的見聞,恨不得把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給攝製組的村長,卻把無法生育的妻子關在家裏十幾年。
豆腐感慨,我們要感謝社會主義讓我們生在了發達地區,不然我就是村長,你就是村長他媳婦。
我一口熱湯嗆在嗓子眼,豆腐哈哈大笑,我擦著嘴巴接到了川川的電話。
知道我和豆腐在一起,川川說:“替我轉達黃一都同學,回北京我要吃金錢豹。”
“是女一號?”
“嗯,小成本電影。子貞,我人生第一個女主角。”
“川川,趕快發達,你一人得道,我等雞犬跟你升天。”
在豆腐不斷質疑怎麼可能的聲音中,川川掛了電話。川川的第一個女主角,在她大四這年到來。盡管我和豆腐都曾設想過川川會憑借這部電影一炮而紅,然後走出國門拿遍戛納威尼斯奧斯卡所有的獎項之後登頂人生高峰,可這世上許多人的命運若不被神靈眷顧,是不能那樣一馬平川無比坦蕩的。
我和豆腐買了啤酒慶祝,豆腐拿酒回來的時候說:“方予笙改名鐵牆算了。學校女孩也不開眼,我這樣的五好男青年不追,非要跟鐵板表白。”
“怎麼了?”
“又拒了一位,那姑娘哭得那叫個慘,假睫毛都掉了。還是川川堅強,嚎了兩句憑什麼你不喜歡我就完事了。要她也哭得那麼跌份,我絕對跟她斷交。陸子貞,你聽沒聽我說什麼?”
被豆腐叫的回神,我道:“喝酒。”
“對,喝酒。他拒絕姑娘跟咱有什麼關係。”
可是沒喝完豆腐就被電話叫走了,盡管他說是攝製組要他去拿東西,但我看得出,能讓豆腐那樣慌張的一定是個姑娘。
我一個人對著學校無聊的電視節目喝完了剩下的酒,拿餐盤離開的時候,坐在靠窗位置的方予笙戴著耳機,側臉很幹淨的看著窗外。那樣的場景,讓距他不遠的我,看著他發了好久的呆,直至方予笙抬頭。
在一個學校三年,我從沒與方予笙四目相對過,隻跟著川川遠遠注視過他。沒有川川和豆腐的晚上,這個電影學院有名的鐵板卻突然抬頭與我四目相對,許久他低下頭,拿著餐盤離開。
我們沒說一句話,和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聞道他身上淡淡的薑花香,那味道熟悉得讓我想哭。
我並沒主動去找方予笙說什麼,我們就像這三年一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那年初冬,在浙江拍戲的川川突然回來,早上六點睡得懵懂的我被川川的手冰醒,拉我下樓吃早點。
六點北京的還很黑,學校的食堂隻有我們倆還有一排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員,我吸著豆漿問川川怎麼這麼快回來,殺青了。
喝著八寶粥,啃煎餅,絲毫不顧淑女做派的川川道:“陸子貞以後你寫了劇本賣出去,第一條就得跟導演說,整形的女主演你都不用?”
“讓你整形了?”
“我鼻子榻嗎,那老混蛋非說我鼻子塌讓我做鼻梁去,老子才不去,長相是爹媽給的。”
聽著川川那語調,我道:“可是女主角多可惜。”
“可惜我也不幹,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好,女英雄。這頓我請了。”那時候看著川川笑臉的我,並不知道,一個多月在浙江的她經曆了什麼,又為什麼要離開劇組,我相信川川所有的話,相信她用謊言為自己建立的世界還那樣堅強美麗。
表演係在大四就已經幾乎沒有課,所以回北京,川川跟了劇組,做些龍套演員,就像豆腐說的這行當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在我看來川川的美貌,對她來說並不是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