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客棧乍遇熟人 四英身陷殺局(1 / 3)

客棧,就是供來來往往的行人睡覺吃飯的地方。來這裏的人也有好幾種。有些人出門遠行,尋名山訪靈泉,樂得逍遙。有些可就沒那麼愜意。他們遠道而來帶著淮南的橘子,於闐的美玉,大宛的寶馬,蘇州的絲綢,為了掙錢也不知道走破了多少雙鞋子。世人見商人富貴,卻不見商人背井離鄉的孤單。當然,來這裏投宿的除了上麵這兩種人外,還有外出辦事的,比如朝廷裏的大臣,江湖上的朋友,客棧也是他們的第二個家。最後還有一種人,這種人那可真是把客棧當成了家的,他們不是在外麵犯過什麼事,就是得罪了一些得罪不起的人,這種人,隻好棲身在客棧裏,等外麵風頭過去了,別人都好像把他給忘記了的時候,他再悄悄的走出去,找一處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對這種人來說,客棧倒好似成了一個池子,隻要你進來泡一泡,洗一洗,那身上沾著的麻煩就都能給洗幹淨。

鹿鳴四人當然是第三種人。他們要去很遠的地方,辦一件也許辦得成也許辦不成的事兒,途經此地而已。可就在他們走進這間客棧以後,他們卻看見了令他們吃驚的人——四個人。這四個人他們都見過,都認得。認得的意思是,你雖然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但你見過他們,而且你可以保證這些人也同樣記得你。其中三個正是愛了木須棉拳頭和巴掌的大漢,那個他們以為死在灌木叢裏的頭目,現在正好端端地坐在那張桌子上,喝著一壺酒。另外兩個大漢也在喝酒,隻是喝得沒有他們的頭頭多,也沒有那麼急,他們的身子看起來有些別扭,好像渾身都有些不舒服,坐姿更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變得好像黃山上隨處可見的那種鬆樹。若光是這三個人,木須棉自然不會笑得那麼大聲,那麼的可笑。隻因為木須棉見到了那第四個人。這個人能跟那三個大漢坐在一起,這才真叫木須棉覺得吃驚呢。

第四個人,顯然就是早上跟鹿鳴他們坐在同一桌上的那個年輕小夥子。這個小子現在好端端地坐在那裏。同樣還是一句話也沒說。酒桌上放滿了酒,但他卻在喝著茶壺裏倒出來的茶。對那些芳香四溢的酒,他好像根本就無動於衷。原本以為這個小子是要將這夥人全殺光的,現在看起來,竟好像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他跟這夥人好像是認識的,最起碼他們之間也有某種共識,要不然,這三個喝酒的莽漢怎麼會跟一個隻喝茶的小子坐在同一桌呢。

“你盯著他們那麼久,脖子難道不酸嗎?”鹿鳴笑道。

“不酸,我就是弄不明白。”木須棉回答道。

鹿鳴專門挑了一張角落裏的桌子坐下。這大堂有四個角,鹿鳴挑的這張桌子跟另外四個人的那一桌正好是斜對角。他隻是想告訴一些人,自己並不像惹麻煩。木須棉好像不懂這個道理。他學的是不折心經,好像整個人也是那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格。端詳了那個陌生小子好一會兒後,他突然站了起來。就大大咧咧地誇著大步走了過去。

“哎,他好想就是不明白我挑這張桌子的意思。”鹿鳴苦笑道。

“對有些人來說,你就算挑一張坐在頂樓的桌子,他也是要走下樓梯去的。對這種人,你最好就隻當沒看見,然後耐心等著替他收拾殘局。”丁零的手上端著個茶碗,茶碗裏盛著的當然是茶,他是個劍客,出色的劍客好像都不太喜歡喝醉了的感覺。

鹿歌一個勁地吃著菜,對於白天的所見所聞,他渾然不在意。對他來說,吃飯的時候就是要吃飯的。吃飽了飯,人才有力氣。有了力氣,做什麼不成。抱犢山那些年,鹿鳴做的各種難吃的飯菜,他都毫不介意地送進嘴裏,此刻的這些個菜,那也不知強了多少倍,他哪兒還有心思管別的事情。

木須棉走了不到十五步,撞翻了三張長凳,站到那一桌的跟前。他一走過來,那三個大漢就抬起了頭。他們看著木須棉的臉,嗤嗤地笑。好像見了老朋友一般。

“你們吃錯了藥?”木須棉開口問道。

“藥,”頭頭才說了一個字,就打了個嗝,一股濃烈的酒氣衝出來,“對,我們喝的這個,就是藥,救命的藥,快樂的藥。”

“你們認得我是誰?”木須棉有些懷疑這些人是不是已經把他給忘了,他不怕人家記恨他,因為就算記恨他也未必打得過他,就算打得過他,也未必追得上他,就算既打得過他又追得上他,他還是不用怕的。可他怕被人忘記,這種滋味那真是比輸了比試還難受。那簡直就好像是比武輸給了叫花子。

“認得,認得。”那兩個還沒有醉透了的其中一個說道,“你就是那個在茶鋪給人出頭的小子。那武功真沒話說的。”

這人誇起人來倒也毫不吝嗇。木須棉被他這麼一說,心中不快好想舒服了不少。對方不但記得自己,還能覺得自己武功不錯,他還真有些得意呢。

“你們不怕我?”木須棉又問道。

“怕?怕你什麼?”還是剛剛那個人在說話,“你頂多就是給我來一拳頭,幾下巴掌,有什麼可怕的,我那婆娘跟我動起手來,比你重的多了。挨幾下打,是不會死人的。”

這人說得亂七八糟,又好像有那麼點道理。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那人的神情突然黯淡下來。好像想起了什麼。

“你的朋友都死在了路上,你們三個卻在這裏喝酒。而且還跟要殺你們的人坐在一桌上!”木須棉並不確定那些人是坐著的這個小子殺得,可他還是要那麼說。他不怕自己猜錯,就算猜錯,這幾個人也會替他把錯了的地方糾正過來。

“殺我們的人?”那漢子一聽見這話,立刻警覺地回頭望了望,確定大堂裏隻有他們幾個之後,才有舒展了一口氣,“我怎麼什麼也沒看見?那人還沒有來。”

“那人沒有來,你就在這裏喝酒?”

“不喝酒又能怎麼樣?跑我們跑不過他,打,我們幾個全加在一塊兒也不是他一根小拇指的對手,你說我們除了喝酒還能幹什麼。”這話是那個頭頭說得,他醉的最厲害,可是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留下了淚。一想到自己帶出來的那班弟兄現在死得隻剩下哥三了,心中好不難過。他們對外人雖然極不客氣,對自己人卻是最講義氣的。

“那這個人呢?這個人又是誰?為什麼你們要跟他坐在一塊兒?”木須棉終於問到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正在這個時候,客棧的門檻有被一個人踏過。這個人一走進來,整個客棧就好像突然黯淡下來。那些油燈散發出來的光好像都被這個人吸過去似得。可這個人看上去還是無比的黑暗。他穿著件青布袍子,腰間別著塊精致的墨綠色玉玨,臉上的輪廓看上去剛毅而冷酷。刀鋒般的眉毛,刀鋒般的眼角,高聳筆直的鼻梁,好似用刀鑿出來的一般,臉頰上的肌肉也正如刀子削過一般。兩片柳葉似的嘴唇緊緊闔在一起,也分不清是刻意製造的緊繃感,還是一種天生相。總是,這個人的出現幾乎吸引了這客堂裏每一個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三個大漢,目光剛一觸及這個人的身影,身子便止不住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