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這小子是不是很古怪。”木須棉逞了英雄心中快活的不得了,說起話來也悠悠哉哉的。
“我看,你的病倒是好的幹幹淨淨了。”鹿鳴笑道。
“我的病?我有什麼病,我的身體那麼好,從來就沒生過什麼病。”
“你生那病名字可真有些特別,好像叫做,”鹿鳴喝一口茶,又放了一片牛肉到嘴裏,嚼得細細咽了下去,“霍清芳。”
鹿鳴話一說完,木須棉的臉就紅了。剛剛這麼一鬧騰,他倒真就把霍清芳給忘了個幹淨。可恨鹿鳴這會兒又讓他想了起來,他這一想來,胸口就覺得堵得慌。
“這個人的武功不弱。”丁零口中的這個人,指得自然就是剛剛那個年輕人。
“他這麼急匆匆地,好像是去追剛剛那群大漢。”鹿鳴說道。
“不是追,是殺。”丁零說的很幹脆,幹脆的話一般都很絕對,他是一個劍客,劍客對於殺氣一向有著很敏銳的感覺。剛剛他就感覺到那個年輕人身上泛起了殺氣。
“他跟那群人有仇?”鹿歌問道。
“應該沒有,我們來的時候,他就坐著,可是這群大漢好像從來都沒有注意到他。而他好像誰都沒有注意。”鹿鳴說道。
“那他為什麼要去殺這些人?”鹿歌不明白,他還是個孩子,頂多是個武功高強的孩子,孩子的思維總是比較單純和直接的,像這種事情,憑借孩子的思維就無法理解。
“因為,若是不殺了這群人,我們走後,這裏的老板和夥計就都活不成了。”丁零說道。
丁零的話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這群人在木須棉手中吃了虧,又打不過木須棉,自然隻好把火撒在這爺孫二人身上。他們幾個人一走,這爺孫二人豈不是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蹂躪。
“看不出,他竟是一個這樣的人。”木須棉怔怔地說道。他逞了英雄,卻留下這麼大一個隱患,雖然他不喜歡殺人,可是你若不殺了他們,他們就要殺了別人,木須棉這才明白殺人有時候也是能救命的。
臨行前,木須棉走到丁零麵前,開口說道:“能不能借我一些錢。”
丁零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問借多少,就從懷裏掏出一錠銀角遞給了木須棉。木須棉拿了錢轉過身,來到老板和夥計的跟前。
“這一錠銀子,你們收好,然後離開這裏,卻別的地方。剛剛那班人若是沒死,定會回來找你們麻煩,若是死了,他們的同黨也會找到這裏,無論如何,你們若是還待在這裏,一定會死。拿著這錠銀子,去別的地方再開一間茶鋪吧。”
一錠銀子在這樣的時代,可以買兩頭牛、一匹馬、一大堆絹、幾隻雞,另外再娶一個媳婦,餘下的錢也夠一家五口吃上半年的了。爺孫倆千恩萬謝,目送著這四個年輕人離開。他們像是見到了菩薩,而剛剛那些豈不就是所謂的神跡。
馬沿著大路一直跑出去兩盞茶的光景,鹿鳴就見到路麵上躺著個男人。這人,他們剛剛都見過,正是那群大漢中的一個。鹿鳴飛身下馬,來到這個男人的跟前,伸手就去探那他的鼻息。
“小心。”丁零話方出口,肘腋已變。
那個明明看上去已經死透了的男人,突然就睜開了眼睛,迅猛的一拳瞬間就打向鹿鳴的麵門。若是被這一拳擊中,即便不死,鼻梁也要被打得粉碎。鹿鳴畢竟年紀太小,經驗也太少,他根本就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但他的反應卻足夠的快,快的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就在那一拳快要落在他臉上的時候,他的整個身子就好像一根被壓縮到了極限的彈簧,刹那過後,人就往後倒飛出好遠。那個大漢一擊落空,整個人好似一隻泄了氣的皮球,頹然地躺倒在了地上,再無動靜。等鹿鳴再走過去查看的時候,那人已經變成一個真正的死人了。
“幸好這人的武功並不高明。”丁零說道。
“若是他的武功再高明些,此刻恐怕我就要跟他一起躺在這裏了。”鹿鳴心有餘悸,他的後背已經冒起了一層汗。
“他明明還有一口氣在,為什麼要裝作個死人,來偷襲有可能救他的人?”鹿歌問道。
“因為會來察看他是生是死的,也可能是那個想要殺了他的人。他就是要憑著最後的一點力氣,跟那人來個同歸於盡。”木須棉看懂了其中的門道,向鹿歌解釋道。
四人再不說下去。因為他們知道這絕不是他們今天見到的最後一個死人。這些人,他們在茶攤上都見過。這些人恐怕都稱不上什麼好人,但也罪不至死。木須棉剛剛教訓這些人的時候,心中無比暢快,眼下見到這些人都像破布,腐肉似得躺在地上,心中又不免覺得有些悲哀。
“沒想到,那個默不作聲的年輕人,做事情竟然如此果斷,真就一下子把他們都殺了。”木須棉說道。
“沒有都殺了。”鹿鳴說,“至少,那個被你抽了十幾下耳瓜子的男人,我就沒有見過他的屍體。”
這雖然是一條大路,但路的兩邊長滿了參天的大樹和茂密的灌木叢。那些沒有見到屍首的男人,是不是現在就躺在那些灌木叢中,悄悄的斷了氣息呢?這種事,他們四個都吃不準。這種事,不管被誰碰上,都能讓他老半天提不起勁來。現在,木須棉的心裏就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把他們打地那麼重,不該讓這些人下不來台,如果他手下的輕一些,這些人是不是就不會怨恨他,將來也就不會去騷擾那個老板和小夥計了呢?這種事,也是誰都吃不準的。
馬兒走得很悠閑。已經有一炷香的功夫,它的韁繩鬆鬆垮垮,肚子上也沒有傳來撞擊,屁股更是沒有鞭子來抽打。所以,它們的腳步自然也就不會邁得那麼大,那麼急了。太陽快要落山,鹿鳴一行人才走到了一處市集。集市早就散了,客棧門口的燈籠剛剛才點起來。路上空空蕩蕩,客棧裏也是空空蕩蕩的。
空空蕩蕩的客棧裏,隻有一桌上做了四個人。把韁繩交給夥計後,鹿鳴,鹿歌,丁零,木須棉就走進了客棧的大門。四人的餘光一觸及角落裏那坐著的四個人後,一下子竟都呆住了。他們的頭頂好像有一個雷在炸開。好像還不止炸開了一個雷。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竟然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在自己的眼前發生了。他們覺得這個夢荒唐古怪,古怪的叫人忍俊不禁。木須棉第一個笑起來,笑的很大聲,他好了很久,好像打算把之前淤積在胸口的濁氣都發泄出去。
夕陽墮入西山下,酒家尚有美酒來?
風波還從杯茶起,酒入愁腸不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