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胭脂醒來的時候,屋外正下著雨。雨不算密,被風吹著,有些飄搖。她的肌膚上還殘留著謝濤留下的觸感。臉有些泛紅。然後她才想起今天是比武大會的總決賽。周圍很靜,沒有人聲。她並不是一個貪睡的人,練武的人,從小就得早起,除非生了什麼重病。華胭脂的身體一向很好,所以她從沒有睡到過卯時。天色欠佳,看不出時辰,就算如此她也知道現在絕不是卯時。
華胭脂是個美人,但她太凶,平時總是皺著眉。七千寨裏的男人都怕她,就算當年她還沒有當上堂主,那些跟她一道的男人也不太願意靠近她。唯有謝濤。謝濤好像從來都看不見華胭脂裝出來的拘謹和嚴肅。他就喜歡朝著明如鏡的池子裏扔石子,那漣漪才是他喜歡的。華胭脂的窘相也是他喜歡的。
梳妝完畢,華胭脂又變成了那個叫人畏懼的七千寨四當家。錯過了早飯,她的肚子有些餓。廚房離這裏並不算遠。她還沒來得急走出這個小院兒,就聽見許多人走來的聲音。這幾日,這個院子中住的都是極有身份的人,從沒這麼熱鬧過。華胭脂也覺得奇怪,過不了多時,就見幾波人,前前後後相隔不遠,相互攙扶著走了過來。
“哪兒來得這麼多受傷的人?”華胭脂心中暗暗尋思。
問過一個劍仙派的弟子之後,華胭脂才知道大事不好。她好像錯過了一件大事,也不可謂不幸運,但作為七千寨的四當家,她理應待在那個看台上,和一眾兄弟們同生共死。是謝濤嗎?他似乎一早就知道,所以才暗中讓她服下迷藥。他知道,若是華胭脂在中台上,必定會受傷。可他為什麼不阻止這種事的發生?華胭脂無法明白謝濤的算計。因為她是個從不算計別人的人。
人一波一波被送進院子裏。華胭脂已經離開了院子。她從別人口中得知,中台上如今已經沒有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她已經把自己的那間房讓了出來,供傷員休息。信馬由韁地走著,走著,人停下來的時候,華胭脂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中台。這裏沒有人,有的是一片霧蒙蒙的雨氣。就在不久之前,這裏還有許多人橫七豎八地躺著。華胭脂好像能看到他們痛苦的表情。她想到謝濤,心中就有一堵牆,堵得她好難受。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謝濤是一個英雄,一個能夠拯救一切的英雄。
鹿鳴,他的心是一片漆黑的彷徨,他在蒼茫中遊弋,若有所失。
鹿鳴醒了,他的身邊坐著木須棉,鹿歌,丁零。他們坐在一棵大樹下躲雨。鹿鳴做起身的時候,其他人都在注視著陰沉的天空。
“到底是怎麼了?”木須棉問道。
“下雨了。”鹿歌說道。
“下雨了。”丁零自言自語地說道。
“接下來,怎麼辦?”木須棉又問道。
“在這裏躲著,等雨停。”鹿歌說道。
“你們覺得事情都過去了嗎?”鹿鳴問道,他感覺自己好些了,在他昏迷的時候,一定有人為他行功過血。
“好像沒有?”丁零說得並不肯定。
“沒有。”木須棉說得很肯定。
“還會發生這樣的事?”鹿歌擔心道。
“總會有另一個像他一樣的人出現。”丁零說。
“總會有的。”鹿鳴說道。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這些?”木須棉怎麼也想不到丁零會在比武之前將趙一北的計劃透露給他們知道。
“你們不該知道嗎?”丁零反問道。
“他是你的師傅。”
“他永遠都是。”
“你不會覺得對不起他嗎?”木須棉問。
“我覺得我的劍法沒有得到他的真傳?”丁零問。
“我覺得,你的劍法很快就會超過趙一北的。”
丁零沒有再說什麼,木須棉也沒再問下去。師傅與徒弟,一個傳道授業解惑,另一個受道習業。除此以外,再無其他。作為徒弟,丁零無可指摘。作為人,趙一北和丁零各自有不同的路,誰也不能說誰走得路不對。
“趙一北能夠調動這麼多的人,他的背後一定有一個組織。”鹿鳴說道。
“我從未見過這個組織裏的人。”丁零回道。
“也許他們有一種特別的聯絡方法,所以你才沒有見過這些人。”鹿鳴說。
“也許他們喬裝成夥夫,也許他們喬裝成一個倒夜香的,這種人你是絕不會正眼看他們的。”木須棉說得聽來十分在理。
“我確實不會。”丁零也沒法辯駁。
“誰會是下一個趙一北?”鹿歌突然問道。
“也許是你,也許是我,也許誰都不是。”木須棉的玩笑裏藏著點兒玄機。
“我要去找薛焱。”鹿鳴說。
“我跟你一道去。”木須棉說。
“我也要去。”鹿歌說。
“我也去。”丁零說。
誰說鹿鳴都信,唯獨丁零。他們三人都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盯著丁零。
“我的臉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三人搖頭。
“你們覺得我說得話有什麼不對勁嗎?”
三人點頭。
“你們覺得這樣的話絕不會自我的嘴裏說出來。”
三人接著點頭。
“你們覺得我是一個冷漠的人,一個絕情決意的人?”
三人想點頭,又想搖頭。
“我知道,你們一定覺得我很冷漠,這一點,連我自己也不能夠否認。但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隻要我想做的事情,我就一定會去做。”
“可是我們跟你本就不熟,你沒必要陪我浪費時間。”
“你們覺得尋找薛焱實在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