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師傅,鹿鳴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是個重情的人,尤其最重視家人。紫團真人清瘦了一些,但看起來纖塵不染,如九天下來的仙人。六年的時光,在這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唯有心房內的一股暖流漸漸擴散至鹿鳴的全身,那是清明左右可貴的陽光,溫暖柔潤,滋養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鹿鳴,你不在抱犢山好好待著,反而帶著這般孩子來係舟山搗蛋,可是忘記了為師的囑咐?”紫團真人見這裏的事終於安定,又返回擂台之上。
“我,”鹿鳴倒是想說什麼,嗓子裏卻久久發不出聲來。
“你是擔心為師已經在紫團洞中死了,怕折損了抱犢山的名聲,才來得這裏。”紫團真人替鹿鳴把話給說了。
“我知錯了。”鹿鳴好容易憋出四個字來。
“你何錯之有,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紫團真人劍鹿鳴這個樣子,反倒樂了,不論修行了多少年,紫團真人終究改不了捉弄人的本性。
“師傅不怪我?”鹿鳴本以為紫團真人會生氣,現在反而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我當然不怪你。你做得很好。雖然還可以再好一些,但以你們的能耐和年紀,能做到這個地步,為師已經十分欣慰了。”
“隻是薛焱他。”
“薛焱的傷很快就能好。”
“那他體內的蝕日神功怎麼辦?”
“薛焱的經脈已被昆侖大仙重整,強行化解蝕日神功對他有害無益。”
“難道他就要一輩子為這種內力所困?”
“蝕日神功也是一種極為了不起的武功。”
“可那是要吸取他人內力的邪功。”
“你這小子,為師何時教過你武學有正邪了,趙一北的靈山劍法不是一樣殺了很多不該死的人,那你就能說靈山劍法是邪?”紫團真人看著鹿鳴的臉,那是一張十六歲孩子的臉,臉上稍稍留著些稚氣,紫團真人想到自己十六歲的時候,那時的他應該也有這樣一張臉,然後,他又笑了。
趙一北的伏法,宣告一直以來籠罩太行山的陰霾終於可以消散。可眾人並未感覺如此,反倒覺得有些後怕。如此陰謀決沒有一天形成的道理,可在這之前,竟然隱秘得如此徹底。若非鹿鳴一行人的誤打誤撞,今天也不知還要死多少的人,流多少的血。
心有餘悸之時,拓跋驚雄留意到一件事兒。那把趙一北剛剛握著的鏽劍,此刻已不知去了何處。那本是一柄怎麼看都平平無奇的劍,劍身又是鏽跡斑斑,不應該被一個這樣了不得的劍客握在手裏。可是,就在白石散人,拓跋驚雄這些人跟趙一北交手的時候,這柄劍帶來的威脅和恐怖又是那麼清晰。這到底是一把什麼樣的劍?這柄劍如今又身在何處?這柄劍好像突然消失於空氣中一般,也在拓跋驚雄的心裏留下一片難言的真空。
風在中台之上匆匆吹過,帶走了滿地的血腥氣。除了紫團真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很累,很倦。息兵那種令人搖搖欲墜的香氣,漸漸遠去,人心裏的躁動又再一點一滴的恢複過來。隻是眼下,那些密謀反叛的各派人都被奪去了兵器,捆綁起來。一場審判在所難免,但這些已跟鹿鳴他們無關。
白雲洞內,一顆石子打偏了孟仲的劍。石子是從一個人的手中飛出,手長在那個人的胳臂上,人就站在雲揚真人的麵前。來人正是謝濤。那個行蹤飄忽不定的謝濤。
三位真人當然是認得謝濤的。這個七千寨的大當家,既年輕又有本事,絕對算得上人中的龍鳳。這樣的年輕人,以前是不多的,不過最近好像突然冒出了許多來。鹿鳴薛焱,丁零,木須棉,拓跋驚雄,當然還有這兩天才見到的鹿歌,鹿子衿,薛蕊。這些孩子一個個年紀輕輕,但是武功膽識都十分地出色,各有特色,難分軒輊。和這些孩子相比,謝濤似乎還有些不及,又好像有些過頭。
“你來的好啊,來的及時。”玄參真人說道。
眼下,三位真人用過薛蕊的藥,又經曆了一天的運功療傷,雖然毒性平複,但舊力剛去,新力還未充盈,若是此時動起手來,隻怕會傷上加傷。因為如此,玄參真人才會如是說。
“晚輩不在其間,沒想到竟然讓一些宵小跑來打擾了三位前輩的清修,這確實是晚輩的疏忽。”謝濤說道。
“誒,天有不測風雲,這又豈是你能夠預先知道的。”
“我當是誰,原來是七千寨的新當家。你當多了你一人,會對眼下的形式有何改變嗎?”侏儒冷笑道。
“有沒有改變你一會兒自然會知道。”謝濤的話語裏有一柄槍,一柄還以顏色的槍。
侏儒冷哼一聲,立時出手,他人雖不高,一雙手卻是出奇的大。原來,他是一個拳法的大行家。拳未至,拳風卻已擦過謝濤的臉頰,在皮膚上留下火辣辣的感覺。這個侏儒的拳法剛猛之中還帶著一分棉勁。三位真人在一旁觀戰,看得竟然也是一陣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