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沒有多久,就聽得山下森林裏傳來了一陣清脆的小鈴鐺聲,隨後還聽到雜遝的走路聲和樹枝折裂聲,聽上去似乎是有大群動物穿過這片荒山野林。”
“教父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大群家畜走上山來了。他們按照到夏季牧場去的次序排列成行,從森林裏走了出來。走在最前頭的是頸脖上垂著鈴鐺的領頭奶牛,接踵而來的是公牛和別的奶牛,隨後是幼小的牲畜和牛犢。綿羊擠成一團跟在後麵走過來,再靠後的是山羊。隊伍最後麵是幾匹馬和馬駒。牧羊狗循規蹈矩地跟在羊群旁邊,但是既沒有牧童,也沒有放牧姑娘跟著。”
“教父眼看著那些家畜徑直朝野獸走去,心如刀割一樣。他本應當挺身而出站在牲畜群麵前,對他們大喝一聲,叫他們站住。不過他心裏很明白,要在那樣一個夜晚把大群牲畜驅擋回去,恐怕是非人力所能及的。因此他隻好按捺住自己,留在原地不動。”
“很容易看得出來,那些家畜對於即將降臨到他們頭上的飛來橫禍不是毫無所知,而是忍受著熬煎和折磨。”
“頸脖上係著鈴鐺的領頭奶牛把牲畜隊伍一直引領到站在山頂的那塊大頑石上的森林女妖麵前。她圍繞著頑石轉了一圈,掉轉身來就往山下森林走去,說也奇怪那些野獸紋絲不動地呆著,沒有一隻去襲擊她。在她之後,別的牲畜亦從野獸麵前經過,照樣沒有遭受野獸的攻擊。”
“可是在牲畜隊伍慢慢往前移動的時候,教父看到那個森林女妖把手裏的火把移下來,指點出這隻或者那隻牲畜。”
“每逢到火把降落下來點出這隻、那隻牲畜的時候,野獸群中便會騷動一次,他們欣喜若狂地鬼哭狼嚎,尤其是火把對著一頭母牛或者一頭別的大牲畜點下去的時候,他們的嚎叫更加淒厲可怕。然而那些眼看火把點到自己身上來的牲畜不禁尖聲呻吟起來,好像是尖刀刺進了他們的肉裏,而別的牲畜也不免同類相惜,一齊發出哀哀慘叫。”
“現在教父終於恍然大悟,明白過來他究竟親眼目睹了什麼情景。他過去一直聽人說起,每到除夕之夜戴爾斯布一帶的大小動物都要到布臘克山來聚集。森林女妖就在這裏指點出第二年裏哪些牲畜將成為野獸饕餮的果腹之食。教父對於那些難逃魔掌,指定將要被野獸吞食的牲畜大動惻隱之心,可是卻又無力去救助它們,雖說這些牲畜的主人是人類而不是那些野獸或者妖精。”
“第一群牲畜幾乎還沒有走完,下麵森林裏又傳來了領頭奶牛的鈴鐺聲,另一個農莊的牲畜又走上山頂。他們的隊伍順序同方才那一群排列得完全一樣,而且也跟方才那一群一樣地走向森林女妖。在這以後,一群又一群牲畜絡繹不斷地走到她的麵前。有些牲畜群很小,隻有一頭奶牛和幾隻綿羊。也還有一些隻有兩三隻山羊的。顯而易見,這些牲畜是從家境清貧的農產那裏來的。盡管如此,他們還是不得不到這裏來充當獻祭品。因為無論來自貧富貴賤之家,這些牲畜都是在劫難逃,不能幸免的。”
“教父想起了戴爾斯布教區的農民們,要知道他們是何等疼愛自己的家畜嗬。‘要是他們知道了這種悲慘的場麵,他們決計不會允許女妖繼續這麼胡作非為下去的。’他恨恨地想道,‘他們寧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肯讓他們的牲畜到熊和狼群裏來,讓森林女妖判處死刑。’”
“最後露麵的一群牲畜是教父宅邸來的。教父從老遠就分辨出了那熟悉的領頭奶牛的鈴鐺聲,他的坐騎諒必也聽出來了。那匹馬兒渾身冷汗濕透,每個關節開始抽搐起來。‘唉,現在該輪到你去受森林女妖的判決了。’教父愛憐地對馬兒說道,‘不過用不著害怕!我明白了為什麼你要馱我到這裏來,我不會舍棄你的。’”
“教父宅邸來的那些肥胖強壯的牲畜排成一長串從森林裏走了出來,朝向森林女妖和野獸那兒走去。長隊的末尾是那匹把自己的主人馱上布臘克山的馬。教父身不離鞍,仍然穩騎在馬上,讓那牲畜帶他到森林女妖麵前去。”
“他既沒有獵槍也沒有長刀來防身,但是他要去同妖魔鬼怪作殊死拚搏,便把祈禱書拿了出來,緊緊地按在胸前。”
“起初他一點都沒有受到注意。教父宅邸上來的牲畜如同別的畜群一樣從森林女妖身邊走過。森林女妖卻沒有讓手裏的火把落下來點到其中的任何一頭。惟獨等到那匹善解人意的馬兒走過來的時候,她這才揮動手臂要判決他的死刑。
“可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教父把祈禱書高高舉起。火把的火光投射到祈禱書上,把十字架映得閃閃發光。森林女妖一聲驚叫,手中的火把掉落到了地上。”
“火把摔到地上馬上就熄滅掉了。這突如其來的由明亮變為黑暗也是教士猝不及防的,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他身邊萬籟寧謐、寂靜無聲,就同平時的冬季荒野毫無二致。
“就在這時候,天空之中密布的烏雲陰霾驀地分散開去,一輪滿月從雲縫之間露出臉來,把皎潔的清輝灑向大地。這時教父才看到在布臘克山之巔隻有他和那匹馬孤零零地在那裏。地麵上連所有牲畜群踩過的痕跡都沒有。但是他自己卻將祈禱書緊緊捧在胸前,胯下的那匹馬還在渾身顫抖,大汗淋漓。”
“當教士策馬從山上下來回到家裏以後,他再也弄不清方才見過的一切究竟是不是一場噩夢,到底是幻覺還是確有其事。不過這件事對他倒是一個啟示,使他想到那些可憐的牲畜時時都蒙受著變成野獸果腹的美食的危險。於是他便不遺餘力地向戴爾斯布教區宣講保護牲畜安全的必要,這樣在他生前這個教區裏就再也見不到狼和熊的蹤跡了。”
勃昂罕德把故事講到這裏便打住收尾了。他博得聽眾的許多誇獎喝彩,看起來那個獎品他大概可以穩穩到手了。
可是科勒莫特卻不動聲色,毫不畏懼地開口講了起來。“我說說我在斯特戈爾蒙郊區斯康森公園工作的時候親身經曆的一件事情。有一天我非常想家,”他娓娓地講述起來。他講到為了不讓小人兒關在籠子裏,讓人們咧著大嘴看稀罕,他便買下了那個小人兒。他接著又說到,他剛剛發了善心做了那件好事,便好心得了好報。他講呀、講呀,那些聽故事的人越聽越入神驚奇。後來,他講到國王、侍臣和那本漂亮的書的時候,那些姑娘們個個把手裏的活計擱在膝蓋上,坐在那裏屏息凝神,雙眼直盯著科勒莫特,想不到他竟然親身經曆過那麼多怪事。
科勒莫特終於把他的故事講完了。那個年紀最大的放牧姑娘宣布說他應該得到那條圍巾。“勃昂罕德講的是旁人碰到的事情,而科勒莫特卻自己經曆了一個真正的傳奇故事,我更喜歡他講的這個故事。”她說道。
大家都讚成她的話。他們聽說科勒莫特竟有幸同國王交談過,不禁都肅然起敬,用另一種眼光看待他,而那位矮小的藝人卻生怕把他的得意過分表露出來。然而,大家聽得興高采烈的時刻,竟然有人細心地問到他後來把那個小人兒弄到哪裏去了。
“我自己來不及給他去放個藍碗,”他吱吱唔唔地說道,“不過我央求了一個勒波老頭去那樣做。至於他後來究竟辦沒有辦成,我就不得而知啦。”
科勒莫特話音還沒有落,就有一個小鬆果落下來,砸在他的鼻子上。十分離奇的是,他們當中並沒有人扔過鬆果,而鬆果又不是從樹上掉下來的。那麼,鬆果是從哪裏來的呢,這真叫人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