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在耐昂戈(1 / 3)

耶什塔爾·坎耶斯

耐昂戈省以前有樣東西是其他地方所沒有的,那就是風妖耶什塔爾·坎耶斯。

她之所以姓坎耶斯,是因為她能夠呼風喚雨,法力無邊,大凡這類風妖都是姓這個姓的。至於她的名字,那大概是因為她來自阿斯凱爾教區的耶什塔爾沼澤地。

她大概家住在阿斯凱爾一帶,然而也常常在別處出沒。可以說在整個耐昂戈省都難保不碰上她。

她這個妖怪生性倒不陰沉怪戾,而是個嬉戲輕佻、愛動不愛靜的女妖。她最得意的就是呼喚來一陣陣大風,待到風力足夠的時候,她便隨風翩躚起舞。

耐昂戈省其實隻是一塊阡陌千裏的大平原,四周被密林群山綿延環抱。隻有東北角上的耶爾馬湖才打破了這種格局,把這個省四麵合抱的崖石圍牆扯開了一個豁口。

早晨,耶什塔爾·坎耶斯常常端坐在山頂上的大鬆樹梢上居高臨下俯視整個平原。如果那是冬天,能見度又十分良好,她看到大路上熙來攘往、車水馬龍的話,她便會急匆匆地呼喚來陣陣狂風和漫天大雪,使得道路上堆滿積雪,車馬行程艱難,往往緊趕快跑才好不容易剛剛在天黑時分回到家裏。到了夏天而且又是大好的收獲季節,耶什塔爾·坎耶斯就穩坐不動,直到第一批運送幹草的車輛裝滿,她才倏地召來陣雨嘩嘩而下,使得這一天勞動不得不結束。

這是千真萬確的,她除了帶來麻煩之外很少想到要做別的事情。克爾斯山的燒炭工人幾乎不敢打一會兒盹兒,因為她一看到哪口炭窯無人照看,就會悄悄地跑過去,冷不丁吹上一口氣,於是木柴就竄起了很高的火苗,難以再燒成木炭。如果拉克斯河和黑河鐵礦的運送鐵砂的工人晚上還在外麵忙碌的話,耶什塔爾·坎耶斯就在道路上刮起陣陣旋風,把那一帶罩上黑沉沉的塵煙,使得人們和馬匹都無法辨認方向,把載重的雪橇駛進泥潭和沼澤地裏去。

倘若格倫哈馬爾教堂的牧師夫人夏季裏在星期天把咖啡桌擺在花園裏,安排停當杯碟想要消受一番,忽然一陣勁風疾吹,掀翻桌布,把杯碟吹得東歪西倒,大家自明這是誰在惡作劇。如果正在斯斯文文走路的安勒勃洛市市長的大禮帽忽然被刮掉,害得他不得不一點不顧體麵地在廣場上奔跑追趕帽子的話,如果維恩島上的居民運送蔬菜的船隻偏離了航向,在耶爾馬湖上擱淺的話,大家都心裏明白這是誰幹的缺德事情。

盡管耶什塔爾·坎耶斯喜歡做出各種令人煩惱不已的事情,但是她心地並不太壞。大家注意到,她最容不得那些喜歡吵嘴、一毛不拔和刁鑽捉狹的人,可是對於那些行為端正的好人和窮苦人家的小孩卻加以保護。老人們常常念叨說,有一回阿斯凱爾教堂眼看要著火燒起來,幸虧耶什塔爾·坎耶斯及時趕到,把教堂屋頂上的火焰和濃煙全都吹熄,因此免除了一場大禍。

於是她像喜鵲般嘶嘶嗖嗖地聒噪狂笑個不停,舞姿嫣然地從平原這一端旋轉到另一端。而耐昂戈人看到她從平原上刮起一股股煙塵的時候,便不禁笑逐顏開。因為盡管她叫人討厭和使人受罪,但是她的心地並不壞。農民在幹活的時候巴不得耶什塔爾·坎耶斯召來陣陣和風使自己涼爽涼爽,就像平原大地遭受她的狂風施虐之後地麵幹淨清爽了一般。

如今大家都說,耶什塔爾·坎耶斯大概已經死了,早就不存在了,就像別的神鬼妖怪全都不見了一樣。然而這種說法幾乎是不足相信的。這是因為有人會出來說,從今以後平原上空氣總凝滯不動,大風不再會在平原上呼嘯旋轉而過並且帶來清新的空氣或者陣陣暴雨。

那些以為耶什塔爾·坎耶斯已經死去和消失蹤影的人不妨先聽聽尼爾斯·霍戈爾什路過耐昂戈省那一年所發生的事情,然後斷言他該相信什麼。

集市前夜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三

安勒勃洛城賣牲口大集市的前一天,大雨滂沱,那是一場沒有人能對付得了的大雨,雨水不見點點滴滴往下掉,而是像傾缸傾盆般從雲端倒了下來。許多人暗自思忖:“唉,這和耶什塔爾·坎耶斯活著的時候完全一樣呀。她從來不肯放棄機會來搗亂一下集市。她就是愛在集市前夜下場大雨這類做法。”

天越晚,雨下得越大,到了黃昏時候,瓢潑大雨把道路變成了無底的水溝,那些牽著牲畜早早離家趕路以便第二天一早能趕到安勒勃洛集市的人這一下可倒黴啦。那些奶牛和公牛疲倦得一步也走不動了,有許多可憐的牲畜幹脆趴倒在道路中央,表明他們實在沒有力氣再動彈了。沿途的住戶不得不打開家門讓那些去趕集的人們到屋裏來過夜,不但住房裏都擠滿了人,而且牲口棚和庫房也擠得滿滿的。

那些能夠找得到旅店的人盡量往旅店奔去,但是他們到了旅店反而倒後悔為什麼不在沿途找個人家躲躲雨。旅店裏的牲口棚裏所有圈欄都已擠滿了牲口群。他們沒有別的法子,隻好讓牛馬站在雨地裏挨雨淋。而牲口的主人也隻能夠在屋簷下將就地弄到一個容身之地。

旅店的庭院裏又濕、又髒、又擁擠,景象簡直可怕。有些牲口站在積水裏,一會兒也不能臥下。有些主人為牲口找來幹草鋪好了,讓牲口躺下,還把被子搭在牲口身上。可是也有些主人光顧坐在旅店裏喝酒打牌,完全忘記了他們應該照料一下牲口。

小男童和大雁們那天傍晚來到耶爾馬湖的一個小島上。那個小島同陸地隻有一水之隔,而且水道又窄又淺,令人想像得出,在枯水季節人們可以走來走去卻不會弄濕鞋襪。

小島上也同別的地方一樣,大雨如注直瀉下來。小男童被豆大的雨點打得渾身生疼,難以睡覺。後來他幹脆在島上遊蕩起來,他這麼一走動便覺得雨似乎下得小了些。

他還沒有把小島繞上一圈,就聽見小島和陸地之間的水道裏傳來了嘩啦嘩啦的蹬水聲。不久,他見到一匹孤零零的馬兒從灌木叢中跑了出來。那是一匹羸弱不堪的老馬,像那樣瘦骨嶙峋、皮包骨頭的馬兒,小男童真還沒有看見過。那匹馬兒衰弱而沮喪,走起路來一步一趔趄,身上的關節一個個都在皮下麵綻起來。他身上既無鞍子又無挽具,隻有嘴上帶著一個拖著一段爛繩的籠頭。顯而易見他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掙斷了韁繩。

那匹馬兒徑直朝著大雁們睡覺的地方走過去。小男童不免擔心起來,怕他會踩到他們身上。“喂,你到哪裏去,小心腳下!”小男童呼喊道。

“哎喲,原來你在那裏,”馬兒說著就走到小男童跟前,“我走了幾十裏路專程來找你。”

“你聽說過我?”小男童驚訝地問道。

“我雖說年紀大了,可是還長著耳朵呐。現在有許多人在議論你。”

他說話的時候,低下頭去往前湊近了一些,為的是能夠看得清楚一些。小男童注意到馬兒腦袋很小,一雙俊俏的眼睛,鼻子頎長而秀氣。“早先一定是一匹駿馬,雖然晚年境況很不幸。”小男童想道。

“我想求你跟我走一趟,幫我去了結一件事情。”那匹馬開門見山地說道。可是小男童不大放心,覺得跟這樣一匹弱不禁風的馬兒到遠處去是不大靠得住的,於是就借口天氣太壞來推托。“你騎在我背上並不會比你躺在這裏更難受一些,”馬兒說道,“不過你大概不放心跟著我這樣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馬到遠處去吧!”

“不是,不是,我很放心去的。”小男童急忙辯解道。

“那麼請把大雁們叫醒,我們同他們講講清楚,告訴他們明天一早在什麼地方接你!”馬兒說道。

沒有過多少時候,小男童便騎到了馬背上。那匹老馬雖然蹣跚,不過走起路來比小男童想像的要好得多。他們在月黑風高、大雨嘩嘩的黑夜裏走了很遠一段路,才在一個很大的旅店院落門前停下來。那地方邋遢得可怕。路麵上七縱八橫到處是深深的車轍,小男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要是掉進去肯定會淹死的。旅店四周的籬笆上拴著三四十頭馬和牛,卻連一點擋雨的東西都沒有。院子裏七橫八豎停滿了大小車輛,車上麵堆滿了箱籠物件,還有關在籠子裏的羊、牛犢、豬和雞等等。

馬兒走到籬笆旁邊,小男童仍舊騎在馬背上,憑了他那雙夜裏看東西仍很敏銳的眼睛,他看得出來那些牲口處境是十分糟糕的。

“你們怎麼都站在外麵挨雨淋呢?”小男童問道。

“唉,我們是到安勒勃洛集市上去的,可是半道上遇到大雨不得不到這裏來等等。這裏是一個旅店,可是今天來的客人實在太多,我們就沒有能夠擠到棚屋裏去了。”

小男童沒有說什麼話,隻是默不作聲地四下打量。真正能夠睡得著覺的牲口沒有幾隻,反倒是四處角落裏都傳來了唉聲歎氣和憤懣怨言。他們的歎息是有道理的,因為這時候天氣比白天還要壞得多,已經吹起了凜冽刺骨的寒風,雨水摻雜著雪珠像是鞭子般地往他們身上抽打。不難看出,那匹馬兒想要小男童幫個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