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一個小男童(3 / 3)

大雁的呼喚使得一隻年輕的雄鵝勃然心動,真的萌發了長途旅行的念頭。“再過來一群,我就跟他們一起去。”他說道。

又是一群大雁飛過來了,他們照樣呼喚。這時候那隻年輕的雄鵝就回答說:“等一下,我來啦!”

他張開兩隻翅膀,撲向空中。但是他不經常飛行,結果又跌下來,落在地麵上。

大雁們大概聽見了他的叫喊,他們掉轉身體,慢慢地飛回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跟上來。

“等一下,等一下。”他叫道,又做了一次新的嚐試。

躺在石頭圍牆上的小男童對這一切都聽得一清二楚。“啊喲,這隻大雄鵝飛走的話,那該是多麼大的損失呀,”他想道,“爸爸媽媽從教堂裏回來,一看大雄鵝不見了,他們一定會非常傷心的。”

他這麼想的時候卻又忘記了自己是那麼矮小,那麼沒有力氣。他一下子從牆上跳了下來,恰好跳到鵝群當中,用雙臂緊緊抱住了雄鵝的頸脖。“你可千萬別飛走啊。”他央求著喊叫。

不料就在這一瞬間,雄鵝恰恰弄明白了應該怎樣動作才能使自己離開地麵騰空而起。他來不及停下來把小男童從身上抖掉,隻好帶著他一起飛到了空中。

一下子很快上升到空中,這使得小男童頭暈目眩。等到他想到應該鬆手放開雄鵝的脖子的時候,他早已身在高空了。倘若他這時候再鬆開手,他必定會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想要稍微舒服一點的話,他惟一可做的事情就是試圖爬到鵝背上去。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底爬了上去。不過要在兩隻不斷上下扇動的翅膀之間坐穩在光溜溜的鵝背上,卻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不得不用兩隻手牢牢地抓住雄鵝的翎羽和絨毛,免得滑落下去。

方格子布般的大地

小男童覺得天旋地轉,好長一段時間頭腦暈暈乎乎的。一陣陣氣流強勁地朝他撲麵吹來。隨著翅膀的上下扇動,翎毛裏發出暴風雨般的嗚嗚巨響。有十三隻大雁在他身邊飛翔,個個都振翼揮翅,都放聲啼鳴。他的眼前眩暈旋轉,耳朵裏嗡嗡鳴響。他不知道大雁們飛行的高低如何,也不知道得究竟飛向哪裏去。

後來,他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一些,他想到他應該弄明白那些大雁究竟把他帶到哪裏去。不過這並不那麼容易做到,因為不曉得自己有沒有勇氣低頭朝下看。他幾乎敢肯定,隻要朝下一看,他非要暈眩不可。

大雁們飛得並不特別高,因為這位新來的旅伴在稀薄的空氣中會透不過氣來。為了照顧他起見,他們比平常飛得慢一點。後來小男童勉強朝地麵上瞄了一眼。他覺得在自己的身下,鋪著一塊很大很大的布,布麵上分布著數目多得叫人難以相信的大大小小的方格子。

“我究竟來到了什麼地方呀?”他問道。

除了接二連三的方格子以外,他啥都看不見。有些方格是斜方形的,有的是長方形的,但是每塊方格都有棱有角,四邊筆直。既看不到有圓形的,也看不到有曲裏拐彎的東西。

“我朝下看到的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塊大方格子布呢?”小男童自言自語地問道,並不期待有人回答他。

但是,在他身邊飛翔的大雁卻馬上齊聲叫道:“耕地和牧場。”

這一下他恍然大悟,那塊大方格子布原來就是森坎奈的平坦大地,而他就在它的上空飛行。他開始明白過來,為什麼大地看上去那麼色彩斑斕,而且都是方格子形狀了。那些碧綠顏色的方格子他首先認出來了,那是去年秋天播種的黑麥田,在積雪覆蓋之下一直保住了綠顏色。那些灰黃顏色的方塊是去年夏天莊稼收割後殘留著茬根的田地。那些褐色的是老苜蓿地,而那些黑色的是還沒有長出草來的牧場或者已經犁過的休耕地。

小男童看清楚所有這一切都是那麼四四方方的,忍俊不禁嘻嘻地笑出聲來。

大雁們聽到他的笑聲,便不無責備地叫喊道:“肥美的土地!”

小男童立刻神情嚴肅起來。“唉呀,你碰上了隨便哪個人都難以遇到的最倒黴的事情,虧你還笑得出來!”他想道。

他的神情莊重了不長一會兒,又笑了起來。

他越來越習慣於騎著鵝在空中迅速飛行了,所以非但能夠穩穩當當地坐在鵝背上,還可以分神想點別的東西。他注意到天空中熙熙攘攘全都是朝北方飛去的鳥群。而且這群鳥同那群鳥之間還你喊我嚷,大聲啼叫著打招呼。“哦,原來你們今天也飛過來啦,”有些鳥叫道。“不錯,我們飛過來了,”大雁們回答說。“你們覺得今年春天的光景怎麼樣?”“樹木上還沒有長出一片葉子,湖裏的水還是冰涼的哩。”有些鳥兒這樣說道。

大雁們飛過一處地方,那裏有些家禽在場院裏信步閑走,他們鳴叫著問道:“這個農莊叫什麼名字?這個農莊叫什麼名字?”有隻公雞仰起頭來朝天大喊:“這個農莊叫做‘小田園’!今年和去年,名字一個樣!”

在森坎奈這個地方,農家田舍多半是跟著主人的姓名來稱呼的。然而,那些公雞卻不願約定成俗地回答說:這是彼爾·馬蒂森的家,或者那是沃勒·布森的家。他們挖空心思給各個農舍起些更名符其實的名字。如果他們住在窮人或者佃農家裏,他們就會叫道:“這個農莊名字叫做‘沒餘糧’!”而那些最貧困的人家的公雞則叫道:“這個農莊名叫‘吃不飽’!”

那些日子過得紅火的富裕大農莊,公雞們都給起了響亮動聽的名字,什麼“幸福地”啦,“蛋山莊”啦,還有“金錢村”啦,等等。

可是貴族莊園裏的公雞又是另外一個模樣,他們太高傲自大,不屑於講這樣的俏皮話。有過這樣一隻公雞,他用足聲聞九天外的力氣來啼叫,大概是想讓太陽也聽到他的聲音,他喊道:“本莊乃是迪貝克老爺的莊園!今年和去年,名字一個樣!”

就在稍過去一點的地方,另外一隻公雞也在啼叫:“本莊乃是天鵝島莊園,想必全世界都知道!”

他們來到了一個地方,那裏矗立著幾座雄偉而笨重的建築物,高高的煙囪指向空中,周圍是一片稀疏的房子。大雁們叫道:“這是亞當波耶糖廠!”

小男童坐在鵝背上頓時全身一震,他早該把這個地方認出來。這家廠離他家不遠,他去年還在這裏當過放鵝娃呐!這大概是從空中看下去,一切東西都變了樣的緣故。

唉,想想看!放鵝的小姑娘艾思還有小瑪斯,去年他的小夥伴,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小男童真想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這裏走動。要是他們萬一知道了他就在他們的頭頂上高高飛過的話,他們會說些什麼呢?

大雁們飛得更低一些,為的是讓家鵝聽得更清楚。他們呼喚道:“快來吧,我們會教你們飛上天和下水遊泳。”

這一來家鵝都生氣起來了,連一聲呀呀也不回答。

大雁們飛得更低了,身子幾乎擦到了地麵,然而又像電光火花一般直衝到空中,好像他們突然受到了什麼驚嚇。

“哎呀,哎呀!”他們驚呼道,“這些原來不是家鵝,而是一群綿羊!”

地上的家鵝氣得暴跳如雷,狂怒地喊叫:“但願你們都挨槍子兒,都挨槍子兒,一個都不剩。”

小男童聽到這些嘲弄戲謔,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就在這時候,他記起了自己是如何倒黴,又忍不住嗚嗚咽咽哭了起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笑了起來。

他當然從來也想像不出來,在空中遨遊竟會這樣痛快愜意。地麵上冉冉升起一股泥土和鬆脂的芬芳味道。他從來也想像不出在離開地麵那麼高的地方翱翔是怎樣的滋味。這就像是從一切能想得到的憂愁、悲傷和煩惱中飛了出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