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唐·吉訶德踢了羅西南多一腳,桑丘背著東西在後麵跟著走。他們在山頭跑了一圈,忽然聽到一聲口哨聲,像是牧羊人趕羊的哨聲。接著,從左邊跑過來一大群羊。在羊群後的山頂上,有一位牧羊老人,唐·吉訶德高聲向老人打招呼,讓他到他們待的地方來。老人也扯亮了嗓子問他們,是誰把他們帶到了這裏,這個地方除了羊、狼和附近的其他野獸外,人跡罕至。
桑丘讓他先下來,然後再詳細談來。老人從山上下來,唐·吉訶德問道:
“老兄,請您告訴我,這些東西的主人是誰?”“我知道一些情況,就全告訴你吧。”牧羊人說,“大概6個月以前,在離這兒有3裏地的一個牧羊人住的茅屋邊,來了一個儀表堂堂、斯斯文文的小夥子。他問我們,哪兒是這一帶最荒涼、最偏僻的地方,我們就把現在的這個地方告訴了他。聽了我們的話,年輕人就掉轉馬頭往這裏來,以後,他再也沒讓我們碰上。直到幾天前,在路上他忽然把我們的一個夥伴攔住,搶走了騾子身上馱的麵包和奶酪,又飛快地躲到深山裏了。我們一直找了兩天,才在一棵大軟木樹的樹洞裏找到了他。他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衫出來見我們,和和氣氣的,隻是皮膚被曬得黝黑,臉色也變了。所以,我們幾乎沒認出來他。他說非常感謝我們,並為前幾次的搶劫向我們道歉,還說以後不會再搶,隻求看在上帝的份上給他點糧食。他正和我們說話,突然就停住了,好長時間眼睛死死地盯住地麵。我們都沒說話,看他發完呆又做什麼,心裏都很可憐他。他一會兒睜大眼睛,好長時間看著地麵,連睫毛都一動不動,一會兒又把眼睛閉上,皺著眉頭,抿著嘴唇。一看這樣子,我們就知道他發瘋了。果然,我們沒猜錯,他先躺到地上,然後又怒氣衝衝地從地上跳起來,向身邊的那個人撲去,對他又打又咬。他一邊打,一邊還大聲叫著:‘費爾南多,你把我害慘了,你這個狗賊。現在,你就在這兒,我要報仇,我要用手把你那顆奸詐的黑心給挖出來。’接著,他又大罵了一通費爾南多,指責他是個騙子,是奸賊。費了好大勁,我們才把同伴從他手中拉開。他什麼也不說,撇下我們就飛快地向荊棘叢生的山地跑去,我們根本追不上他。由此,我們猜想,他的瘋病是時斷時續的。那個叫費爾南多的人做了什麼壞事,把他傷害了。看他現在的情況,傷害得可真不輕。後來,我們的這些猜想一一得到證實。以後他出來過好幾次,有時是求牧羊人給他些吃的,讓他帶回去吃,有時是瘋病又犯了出來搶吃的。這種情況下,即使牧羊人樂意給他吃的,他卻說什麼也不要,非要張牙舞爪地去搶。清醒的時候,他還客客氣氣地求大家看在上帝的份上給他些吃的,得到糧食後,總是含著眼淚千恩萬謝的。就在昨天,我和4個牧羊人——有兩個是我的朋友,另外兩個是我的雇工,決定一起去找他,打定主意把他找到。等找到了,不管他是否願意,一定要把他送到阿爾莫達瓦爾鎮去治病,那兒離這裏大約有8裏(指西班牙裏,1裏約5572.70米)。或者趁他清醒時,把他的姓名問清楚,再問他有無親友,我們可以把他的遭遇通知他們。先生們,你們問的話,我把知道的全都說了。另外,你們找到的那些東西確實是這個人的,他就是那個破衣爛衫,露著肉飛跑的人。”
聽完牧羊人的話,唐·吉訶德大為驚奇,更想知道這不幸的瘋子究竟是什麼人。於是,他打定主意,按先前的計劃行事,要一條溝、一道坎也不放過,不遺餘力地找到他。不過,他真幸運,恰在這時,在他們左邊的山溝裏,那個他們要去找的年輕人露麵了。隻見他一邊走,一邊嘴裏喃喃地念叨著什麼,他的裝束和剛才說的毫無二致。等他走到跟前,唐·吉訶德才發現,他身上的那件上衣還是龍涎香皮做的呢。他明白,能穿得起這樣衣服的人絕不是尋常百姓。年輕人走上前來,很有禮貌地和他們打招呼,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唐·吉訶德特意從羅西南多背上下來,也客客氣氣地向他問好,並和藹地擁抱了他,像多時不見的老朋友那樣。緊緊地抱了好一會兒,年輕人從唐·吉訶德的擁抱中掙脫出來,雙手搭在他肩上,稍微往外推了推,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想看看到底是何許人。看到唐·吉訶德滿身披掛整齊的樣子,年輕人非常驚訝,那表情一點都不亞於唐·吉訶德看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