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李申先生說“五四”新文化運動對儒教是教的判釋是受當時特定的政治氛圍的影響,是不得不這麼說的,這樣他似乎是對當時新文化運動的反孔教(儒教)是不以為然的,然而他自己學術理路實際上又是與新文化運動者相似的,這就是都受西方學者研究儒教的影響,以西方近代科學主義的理路判釋儒教,以宗教與科學二元對立思維來對待儒教,以西方宗教來比附儒教,同時形成吊詭的是無論是他的“肯定”儒教是教還是新文化運動者的“否定”儒教是教(儒教非教)都是為了徹底否定儒教,在試圖超越前人研究的同時卻掉進了自己掘的陷阱而不自知。
這方麵何光滬先生也是這樣,作為一個研究西方宗教起家的富有成就的學者,他比李申先生走的更遠,把儒教追溯到了上古時代的“天帝”觀念。他說:
我所謂儒教,非反映儒學或儒家之整體,而是指殷周以來綿延三千年的中國原生宗教,即以天帝信仰為核心,包括“上帝”觀念、“天命”體驗、祭祀活動和相應製度,以儒生為社會中堅,以儒學中相關內容為理論表現的那麼一種宗教體係。
(就儒教)與儒學的關係說:儒教是源,儒學是流;儒教是根,儒學是花;儒教的理論在儒學,儒學的精神在儒教;儒教在人民的下意識裏,儒學在學者的意識之中;儒教在民眾的生活裏,儒學在文人的著述中。由於儒教的本質,就是“天帝”觀念,所以儒學同“天帝”觀有一種內在的關聯(實際上儒學的“天理”、“天道”學說,就是天帝觀的哲學發展)。
當然,何光滬是宗教理論上的“儒教是教說”,李申是宗教製度上的“儒教是教說”,他並沒有直接否定儒教,卻在最後把儒教“開新”的方向上指向了西方基督教神學和西方傳統思想。
李申和何光滬為大陸儒教派的最大“貢獻”當數為中國人找回了中國人一直不曾信仰過的祖宗――上帝。李申就說過:“我最近應台灣的某個地方之約寫了篇文章,寫了本小書,題目就是上帝是儒教的至上神,是我們中國的神,不是基督教的神,基督教的神叫God,上帝是我們的,現在我們這個好象成了人家的了,把祖宗賣給人家啦,這是個很奇怪的事。”何光滬在論證了儒教為中國文化之根之後,又認為這個“根”整個是人類共同的“老根”:“人類文化好象一小片竹林,那些黃綠參差、並立競長的竹枝,有一條相互連接、向往藍天的共同的老根。”這裏如果有人再推進一步,就可以推到讓所有中國人都信奉上帝,通過這麼簡單的“上帝”外交戰略就很容易消泯中西文化的差異,早日實現人類大同――真是能這樣那就太好了,我們還有什麼必要討論什麼文明衝突、文化融合問題呢?
他們或以宗教(西教),或以科學,或時而宗教(西教),時而科學,形成了一定的觀點,一定的框架,然後再審視,評判傳統文化,特別是儒學。在這一過程中,傳統文化和儒學已經不是富有生命的東西,而成了堆在圖書館書架上的線裝書,放在博物館的出土文物,成了旅遊景點的曆史遺跡,掩埋在草叢裏的秦磚漢瓦,所以他們便以純粹客觀的、知識的方式進行學術研究,但這種方式又不能說是完全理性的,因為他們不乏宗教的情緒,即對自己已經形成的觀點和既定的思維模式抱著一種虔誠的信奉,不會有疑慮,甚至還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我不入地獄誰入,舍身求教的心態。這也就是他們容易在宗教(西教)與科學之間搖擺的原因。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研究就不可能深入其中,出乎其外,也不可能對聽見對象有“同情的了解”,所以隻能是外在的、膚淺的以洋刀子來剪裁儒學與傳統文化,而且不是因為刀子利,而是因為材料多,他們剪裁出來的東西就特別多,讓人望而生畏,他們則自鳴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