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蒙,我錯了嗎?”我喃喃地說著。
“什麼錯了?”拉蒙拄著登山鎬向前走兩步同我站在同一條直線上。
“我來川藏錯了嗎?”
拉蒙側臉看著我,輕笑一聲問道:“你覺得呢?”
我望著高處山巒起伏。“我為了冉冉而來,現在這個理由不成立了。”我說。
拉蒙沒有理我,我繼續說道:“趙飛留在這裏為了降初,現在……這個原因也不存在了。”
“那麼你對降初呢?”拉蒙問我。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在因為這些心煩了,所以我坦誠地搖搖頭。
休息好了我們繼續往上攀爬。
“趙飛現在過得很好。”我說,“他上班,找降初,唯一不好的隻怕是再沒時間出去玩了吧。”我說著又覺得自己竟然還能開玩笑,垂下頭繼續攀爬。
“冉冉也很好,她做著自己最喜歡又最想做的事。”我說。
“降初也會很好的。”拉蒙接著我的話說道。
“會嗎?”我自言自語。
拉蒙肯定地說:“會的,因為她是堅強的藏族女孩,這麼多年她都一個人帶著孩子過來了,以後她也會過去的。”
我點點頭。
“那麼你呢?好不好?”拉蒙問我。
我又搖搖頭,這次沒有再說話。
衝破重重波折阻礙一天後終於爬上一邊的小山峰上,再往上就不能攀爬了。
四周雲霧飄渺繚繞,地平線朝陽初升,刹時半邊的雲霧皆被染成粉紅色,由粉紅到橙紅到鵝黃又轉向亮白,灰白過渡。
踩著腳下巍峨的高峰,體會著環繞著自己的嫋嫋雲煙。周身冷意沁骨,卻從朝陽初升的方向開始驀然升起一絲暖意來。
我想象著自己的父親站在這片土地的心情,上一次看日出時,是冉冉生日的那天晚上,那天我雖傷痕累累但仍然不明白父親呆在這裏的緣故,而現在,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戀人,卻在這時候有些明白父親當時的心情了。
對拉蒙,是亦師亦友的感情,拉蒙一直在身旁陪我,沒有多說一句話。
又在迷迷蒙蒙中過了一個冬天,轉眼已經進入臘月,天氣冷的厲害,這天下班,穿著棉襖縮著膀子在街上遊晃,遇到在路邊買菜的老劉。
“老劉。”我叫住他。
“喲!李峰,可是好久沒見了,最近怎麼樣,忙什麼呢/”老劉熱切地問我。
我笑笑:“沒什麼,無非是單位裏的一些事情,你這是?今天不上班嗎?”
“今兒休假。”老劉頭舉舉手中的幹菜包笑道:“這不是要過年了嘛,來置辦點年貨。”
是了,都要過年了,我都快把日子過忘了。
“誒?你去看過岩寓沒有,這個孩子最近進步很大。”老劉看向我。
我心中一動,詫異道:“岩寓還去你那學畫嗎最近?”
“是啊!你不知道嗎/”老劉問我。
我搖搖頭。
“嗬嗬,我以為你知道呢!你們不是常在一起嗎?”老劉問我。
“沒有,岩寓最近還學嗎?”我問。
老劉擺擺手:“這不是要過年嘛,就放鬆讓他回學校了。”
“那……之前學的時候是誰接送他的?”我問,難道趙飛和冉冉聯係了?
“哦,你說這個呀,是他的老師親自送來接走的。”他說。
“老師?冉冉?”
“恩,好像是叫這個名字,怎麼了?”
“那他有沒有碰到趙飛?”我遲疑地問老劉。
“那估計不會吧,趙飛這些天進山去了,已經快一個月沒回來了。”他說。
“進山?大冬天的進山?不要命了嗎?”我驚訝地問。
老劉頭歎口氣,說道:“野外攝影趙飛擅長,而且這次他執意要進山取景,攔都攔不住。”
我有點擔心趙飛,我問:“他進山後跟你們常聯係嗎?”
“進山前還聯係,進山後電話收不到信號,已經近一個多星期沒有和我們取得聯係了。”老劉說。
糟糕!趙飛會不會……
老劉看我緊張的神色,趕緊安撫我說:“怎麼他沒跟你聯係嗎?不過你也不要太擔心了,趙飛經常獨自一個人跑到山裏麵取景,在那裏他甚至比在外麵還熟悉。”
我怎麼能不擔心,他再熟悉也不過是尋常人一個,他能辨別方向,但他能躲過猛獸的攻擊嗎?
不自禁想到趙飛說他進山遇到群狼的情況,那時候若不是有降初,隻怕就早沒了趙飛這個人了,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降初會在他危險的時候去救他了。
“繼續聯係聯係他吧,馬上要過年了,這次他回來就別讓他再去了吧!”我說。
“估計就要回來了。”老劉說。
“那就好。”我微微鬆一口氣,“對了,冉冉,就是岩寓的老師,你見過她,她看起來怎麼樣?氣色好嗎?精神好嗎?”
老劉頭很詫異地看著我:“怎麼你們都沒有聯係嗎?她看起來挺好的,上次見我還說她讓她不要穿那麼單薄,高原的冬天不是好過的。”
老劉說著緊了緊衣襟,仿佛這樣就能把寒意趨開一樣。
“她穿得單薄?”我滿是擔心,對冉冉,對趙飛,“這樣的天穿得少可不行。”
我已經不知道我對冉冉和趙飛是什麼樣的感情了,我隻是擔心他們,很單純的擔心,有人說時間可以磨滅一切不好的記憶,似乎經過時間的沉澱,現在腦中剩下的,沒有了糾葛,隻剩下牽絆,沒有了彼此的傷害和失意,隻剩下關心和美好。
但是我又不知道該如何結束現在對峙的狀況,因為降初還沒有找到,也不知道降初現在過得怎麼樣,帶著孩子辛不辛苦。滿心煩亂的思緒讓我無法集中精力,告別老劉我自己一個人在冰封的街上孤獨行走。
年關將近,單位放了大半個月的假期讓回家過年,我不想回家,整日的無所事事,拉蒙看我實在是閑的無聊,就讓我到他家過年,我婉拒了。
一到該過年街上總是清淨許多,隻有寥寥數人在街上遊動,似乎腳下踩了滑輪往前飛奔,我知道他們也是趕著去置辦年貨的,小城鎮不比大城市,現在這個時候若是再不買恐怕過幾日就沒得買了。
每家店鋪裏都是人擠人而且還得排隊才能買東西,怕東西告罄,我也趕快過去排隊。剛巧路過那家文具店。
“小夥子!”老板娘喜笑顏開地叫我。
“咦?怎麼,大過年地還不休息兩天?”我笑著說。
“不了,也沒什麼事,休息做什麼。”老板毫不在意地說,說完又看著我,笑道:“我兒子結果來了。”
“是嗎?”我詫異,“不是說要等到明年開春嗎?”
“本來是要等明年的,不過他爸爸想讓孩子過來過個年,我們就把他接來了。”老板娘說,臉上暈起兩片幸福的表情。
我跟著老板娘去了文具店,老板的兒子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我忍不住上前捏他的小臉逗他。
看到老板的兒子我想到賴旭,想到岩寓,想到學校的那些孩子們。
老板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讓我動容,我想冉冉,想降初,想趙飛……一切都該過去了,我想。
出了文具店我立刻去街上置辦年貨,幹菜,水果,肉類,一樣一樣地買。想到老劉的話,我又去給冉冉和卓瑪一人挑了一件棉衣。
單位人都走完了,就剩下我和看門的老大爺,老大爺是本地人,白天鎖門在家過節,晚上過來值夜。
二十九那天拉蒙打過電話再次請我到他們家過年,他說要開車過來接我。拉蒙不容回絕的語氣讓我心中一暖,我告訴他,我想到學校去……不得不承認,那裏確實是我的牽掛。拉蒙沒有再說什麼,隻讓我路上小心。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我起了一大早,提前沒有給冉冉打電話告知我今天要去,我害怕被冉冉拒絕,我寧願直接過去,即便冉冉仍是不見我,至少我可以把東西留下。
踩著蓬鬆的雪一步步走在路上,學校的舊樓就在眼前,我沒了心中的煩躁,糾結,隻剩下平靜和思念。
樓前的空地正中斜斜立著一個肥胖的雪人,紅辣椒做的眼睛,胡蘿卜的鼻子。冷風拂過,從雪人身上吹下一片散亂的雪花。
教室裏空空蕩蕩的沒有人在,我在門前立了一會兒深深吸一口氣徑自走向後院。果不其然,還沒拐過樓腳就聽到孩子們歡樂的嬉鬧聲,還有偶爾炸起的劈劈啪啪的鞭炮聲。
“李叔叔——!”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先看到我,丟下手中的小鏟子就向我跑過來,隨著她的跳動頭頂上紮的粉紅色蝴蝶結也跟著一跳一跳,像是隻活潑的小兔。我記得她和岩寓關係很好,叫蓮丫頭。
我手裏提著許多東西,不能把她抱起來,就蹲下身輕輕擁住她。岩寓也跑了過來,他可不管那麼多,歡叫著直接一下子跳到我的背上緊緊摟住我的脖子。
孩子們嘻嘻鬧鬧地跑進屋給冉冉和卓瑪報信,幾乎是立刻,冉冉就從屋子中跑出來,身後跟著卓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