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降初走了,是的,我不相信。
緩緩地走近小樓,就像在等待即將宣布的審判。
小樓裏安安靜靜的,我敲敲門,一下兩下,到後來敲槌踢打都用了上,可是沒有人應。躊躇了一會兒,無奈隻能去敲鄰家的門。
開門的是一位藏族大媽,滿鬢的白發,一直聽降初講鄰居的大娘幫她帶賴旭,但是還沒有見過。
“大媽,打擾您了,我想問問降初去了哪裏?”我說,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什麼?”大媽聲音很大,一手放在耳後側耳對著我,她似乎耳朵不好。
“我說,我找降初!”我大聲喊道。
“哦!”大媽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繼續大聲說道:“降初啊,她走了!”
“去了哪裏?”我說。
“不知道啊!一大早就走了,帶著孩子走的!你找他做什麼?”
“沒事,我是她的朋友,看她不見了有點擔心。”我說。
“你說什麼?”大媽又有點聽不清楚了。
我還想再問,但是看大媽的樣子估計問不出什麼,隻能作罷。
“我走了,謝謝你大媽!”我大聲說道。
“恩,走吧,走吧,奇怪,今天已經第三個人來找降初了,降初這個姑娘是幹嘛去了呢,唉!”大媽喃喃自語,邊說邊搖頭,好像對我們的行為很費解。
身後的門嘎吱關上了,也關上了我的希望。第三個人,那麼其他兩個一定是趙飛和拉蒙了。
夜幕徹底降下,周圍的景物變得迷蒙,今夜的月光慘淡,我的心情也一樣慘淡。
遠方山巒伏臥於黑暗中,僅僅山頂上白皚皚的積雪在月光下隱隱閃爍,將山巒的輪廓勾勒出來,透著威嚴,雄偉。白日裏的山峰柔順清麗地令人著迷,晚上卻是這般地富有威勢,給人壓力。
我想到柔順的降初,靦腆害羞的降初,原來,我們都忘了,降初她是藏族女孩,她有她的驕傲,有她的尊嚴,就如這遠處的山峰般。
回到宿舍沒有降初,我有點失落,但是更多的是對降初的擔心,還有對趙飛濃的愧疚,對冉冉……的牽掛。
一路走到現在,我開始彷徨,最初時我追隨冉冉卻捉摸不了冉冉的思想,後來,我想成全冉冉和趙飛,我又捉摸不了趙飛的思想,後來的後來,麵對默默無聲的降初,我又捉摸不了降初的思想……
現在,我捉摸不了自己的思想!
我一次又一次地踏進那個村子,馬場學校都被我跑遍了,同時我也知道,趙飛也跑遍了這些地方。他跑的隻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少。因為每次我去的時候,總會有個人搖著頭感慨:“唉,這是第三個人來找降初了呢!”
拉蒙也在盡心用他自己的力量在尋找。但是依舊一無所獲。
又一次失望地從村子回來,降初是真的消失了,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我想。
“小夥子!”身側熟悉的聲音叫住我。
“恩?”
“小夥子?不認識我了!你們來我店裏買過書的,你和降初!”她說。
是啊,是文具店的老板娘,我和降初到她店裏買過書,後來她還送降初幾件小孩子衣服,降初還過來給她送回禮,送回禮的那天我剛好病著……那天冉冉剛過完生日,我吹了一夜的冷風……
我不能再想了,可是我越是不願去想,腦中浮現的影像越是清晰,降初,冉冉不斷地闖入我的腦中。
“小夥子,怎麼看你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這是去哪了?”老板娘好笑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原來現在六神無主什麼都不願想又什麼都往腦子裏湧,但是卻什麼也抓不住的狀態就是失魂落魄!
我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些,我咧開嘴角朝老板娘笑笑:“沒事,我就是走路走累了,最近生意好嗎?有沒有接兒子過來一起住?”
“生意還是那樣,一天好一天壞的,不過也都習慣了,兒子還在姥姥家,不過已經打算明年開春把孩子接過來了!”老板娘笑著說,她笑的很幸福,好像馬上就能見到兒子一樣。
有期待也是好事兒,我想。隻是我現在的期待又是什麼呢?
“降初呢?她還好嗎?”老板娘問我。
我無言以對,老板娘的笑容讓我想起那日降初開懷地笑著和老板娘聊天。我記得那天之所以陪降初逛街是因為還降初的人情,那天降初很害羞,但是也很開心。而我,似乎是帶著對冉冉的患得患失走了一天。
“降初她……還好!”我這麼說著。
“那你可要告訴她讓她沒事常來坐坐,我挺想她的。”老板娘說。
想嗎?我就不敢想……
我想念冉冉,但我不敢想念降初……
初冬的雪飄飄揚揚落下,雪花細膩,嫩白,將整個天地都蒙在一片白霧中。降初還是沒有回來,那棟小樓在漫天雪花的籠罩下愈發孤寂荒涼,其實小樓還是小樓,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變化,隻是沒有了住著小樓的人。
老劉打電話過來,我正站在村口的那處高地上,如我第一次來時,也如降初走後我再來時一般,同一個地方,看的同一處景物。
“李峰,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老劉說,老劉的聲音很興奮很激動。
“什麼消息?”我有點淡淡的。
“繪畫比賽結果出來了,岩寓拿了二等獎。”老劉說。
岩寓,啊!我竟然把比賽這個事情拋到腦後去了!
“是嘛!謝謝你老劉。”我高興地說。
我要趕快把這個消息告訴冉冉,告訴卓瑪,我想。
“趙飛他,最近怎麼樣?”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老劉。
“趙飛他忙啊,忙的跟個陀螺似的,還是個上了馬達的陀螺。忙的昏天黑地的。上班的時候上班,不上班的時候聽說他在找什麼人,一有功夫就往山裏跑!”老劉說。
“是嗎?那他找到了嗎?”我輕聲問。
“哪有這麼容易,要是找到了他還能這麼忙嘛!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讓他這麼上心,跟找閨女似的。”老劉感慨。
老劉是北京總社調來的,說話和趙飛一樣灑脫不羈,也怪不得倆人處的關係好,我想。
“怎麼這麼久了沒見你來雜誌社呀!也沒聽趙飛提起你,沒事常來玩,下次來的時候把岩寓也帶來吧,我想長期輔導他的繪畫。”老劉說。
我滿口答應著,心裏卻想著另外一件事兒。
趙飛整日整夜地忙著無非是兩個原因,一來轉移感情方麵的注意力,二來,他一定是真的愛這份工作了,如果不愛,他又怎會找降初的同時還不耽誤上班。
自從上次趙飛闖入宿舍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聯係過,雖然我們兩個都常常出現在小樓前,可也許是天意,也許是人為,我們一次也沒有撞見過。
我想,如果降初不回來,或許,我們的友情就自此結束了!
掛了老劉的電話,雪還在下,身後踩得腳印盡數被新的雪蓋上,抹滅了我到來的痕跡。
剛想給卓瑪打電話告訴卓瑪岩寓的好成績,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小李,怎麼這麼久沒見你和趙飛過來?”卓瑪問我。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難道讓我說降初失蹤了,還是我和趙飛決裂了,還是冉冉不願見我……
原來卓瑪隻是問問,並不需要我回答。
“冉冉決定不走了。”卓瑪說。
“恩,那太好了!”我說,聽到卓瑪這句確認的話我心裏輕鬆,卻不再雀躍。
“卓瑪,繪畫比賽結果出來了。”我說,“岩寓得了二等獎。”
“是嗎?真的?”卓瑪很高興,我能想象到她在電話那頭高興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樂得開花的樣子,往往這種時候的卓瑪是神采飛揚的。
“是的,我剛接的通知,老劉還說想要繼續教岩寓畫畫。”我說。
還記得岩寓的畫稿名字叫《我的老師》,老劉說,岩寓的畫工雖然差點,但是立意深刻,情感真摯動人,真正的好畫都是將精神力體現出來,岩寓做到了。
冉冉還不知道作品是什麼,如果她看到一定會高興的,我想。
“我現在就去告訴冉冉。”卓瑪興奮的說。
我說:“恩。”聲音輕輕的,很輕,就好像雪花飄落在地的聲音。
“小李。”卓瑪叫我,感慨地對我說,“我知道你掛念冉冉,冉冉她現在很好,她說她想通了,她要永遠留在川藏,留在孩子們的身邊……有孩子們的陪伴她很幸福。”卓瑪說。
“恩。”我又應了一聲,這次稍稍有了些力氣。
望著對麵遼闊無垠的雪地,還有遠處天際高聳入雲的雪峰。我突然想走近些看看,看看那山峰是不是真如遠看這般壯觀迷人。
我想找人同去,可是我好像已經沒有了朋友。
不,不是!我還有拉蒙。
拉蒙說:“李峰,冬天上雪峰很危險!”
“我想去看看。”我說。
“那上麵有你想要的答案?”
“或許吧!”
“那我陪你去!”拉蒙說,語氣義不容辭。
落日雪峰,垂陽晚照,暈黃了半邊天,我和拉蒙站在晚霞裏眺望這雄偉壯闊又莊嚴神秘的山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