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特警大隊才是我的歸宿(2 / 3)

張紅還常常說,如果媽媽丟了孩子,你們要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安慰她,而不是先讓她登記。在派出所值班有許多技術,如果你不會就告訴一個最簡單的方法,設想報案的老人或是辦證的老人是你的父母。

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張紅是靠什麼堅持下來的。不要說二十三年,就是二十三天也夠讓我受的。

這裏常常停電停水,一停就是十天半個月。停水還好辦,可以用井水。停電可就慘了,五個大男人隻能圍坐在一起擺鬼故事,嚇嚇別人,嚇嚇自己。

我第一次見到張紅的時候,把她當成了一個男的。我拿著幾本新到的《四川公安》和《人民公安》給她送去。不要小看這些雜誌,這成了我們了解外麵世界的唯一渠道。在這裏,沒有網絡,手機也沒有信號。雖說是新到的,但事實上,這些雜誌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了。

我推開了張紅辦公室的門,所長,這是新到的雜誌。

我看見一個人正埋著頭,在紙上洋洋灑灑的寫著什麼。眼前的這個人短發,黑,和其他藏族漢子沒有什麼區別。

她頭也沒抬,專心的在紙上寫著什麼。她說,把雜誌放桌上吧。

我一聽,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我以為我聽錯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她抬起了頭,看見是一個陌生人。

你是?張紅有一股濃濃的甘孜口音。

所長好,我是政法體製改革試點班定向新龍縣的,我叫李峰,被分配在了沙堆派出所。

喔。張紅似乎記起了什麼,嘴巴變成了一個O字形。

歡迎歡迎,歡迎新同誌!張紅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我跟前。她伸出了右手。

這個時候我才看到張紅的眼睛裏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我伸出了左手。

兩個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現在回想起那段往事,我總覺我們並不是握手那麼簡單,而是兩代人某種精神的一種傳承與發展。

我是從程小白的口中知道的張紅的故事。

我的警察生涯就這樣開始了。但這樣的開端遠遠不能讓我滿意。大多的時候,我就這樣坐在派出所裏,哪也不能去。偶爾會有人上來報警,但都是丟了牛丟了羊這樣的小事。我的生活就這樣波瀾不驚的過著。我也就是在那段時間,開始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每天寫一篇,有時候寫兩篇。我常常坐在派出所的門口,望著四周一座座大山發呆。

雖然在派出所可以吃到米飯和炒菜,但是由於海拔高,氣壓太低,煮出來的米飯、炒出來的菜都是半生不熟的,這使從小吃慣成都美食的李峰大覺委屈。可是委屈管什麼用呢?這裏是高原。高原,不僅僅是如詩如畫的風景和熱情豪爽的藏族同胞的故鄉,也是條件惡劣、艱苦、生存困難的代名詞。“選擇高原就是選擇了奉獻”,王教練說過的一句話不經意地在李峰耳邊響起,“還真是奉獻啊,連自己的生活習慣都奉獻出去了”,李峰苦笑著,模樣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除了吃,還有一個令李峰感到無法忍受的問題,就是無聊。

沙堆鄉人數不多,民風也比較淳樸,派出所的工作並不繁忙,偶爾有人報警,也多是丟了牛丟了羊之類的小事。沒有警情的時候,領導們會湊在一起開會、看資料或交流著彼此的領導經驗,民警則隻好無所事事地在座位上幹坐著。派出所沒有電話,也不通網絡,僅有的一台電視機隻能收兩個頻道,一個藏語的甘孜電視台,一個是轉播的中央一套,還時不時壞掉。所長不在的時候,民警們會讓一個人去把風,其他人圍坐在一起打撲克牌、下藏棋。李峰對打牌沒有興趣,藏棋則一竅不通,所以更多的時候是坐外門外把風的那個。

獨自坐在門外,望著四周一座座大山,李峰感到深深的寂寞。

我們都是一群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這個年齡的男人或是應該穿梭在燈紅酒綠的夜晚,或是忙碌在為事業奮鬥和結婚生子的階段。而我們,卻在大山中間,默默的看著每一次的日升日落,花開花謝。當黑暗來臨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思念。

回憶像窗外那片片散落的雪花一樣,承載著我所有的青春與夢想,隨著微風,飄向遠方。

那個夜晚,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了故去多年的人住在一座四層木結構樓房上,樓房被一把莫名大火燒得幹幹淨淨。我想要上去救火,卻發現這棟樓根本沒有樓梯。我站在樓下,看著火燒得越來越大。在火焰中,我看見了母親,看見了爺爺。

那些過往早已飄向遠方,卻在某個不經意間再次回到我的世界。

母親的意外,讓我更恨父親了。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電話,那個人在電話裏告訴我,你的父親高血壓犯了,血壓都200多了,你快來醫院看看。那個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掛掉了電話。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拋棄了我和母親,一個人在高原為了他那所謂的夢想;在他需要我的時候,我不會出現在他的身邊,我也有我的夢想。對於父親,除了恨,再沒有其他的了。好多時候我都在想,我究竟是為什麼去高原呢?為夢想?為了尋找關於父親的故事?又或是為了報複父親?

我知道父親有病,從他回到綿陽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帶回來得除了一些犛牛肉外,還有一大堆藥。提起高原,在大多數人的眼裏那是最後一片淨土,是藍天、碧水,是遙遠、神聖。但這些觀點隻是那些未曾到過高原或對高原了解甚少的人眼中的藏區,誠然,來西藏旅遊絕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這裏並不適合長期居住。對於長年生活和工作在高原的漢族工作者來說,高原是奉獻的愛、是思鄉的愁、是無聲的淚、是現實的痛苦與無奈……

漢族工作者在高原往往一幹就是二三十年,等退休後,大部分人不是閑庭信步,而是四處尋醫問藥。幾乎每一個漢族人在進藏返藏時,都要承受頭痛、胸悶、心跳快、氣喘、呼吸困難等高山反應的痛苦。海拔四千多米的折多山是一條分界線,山的這邊是內地,山的那邊是高原。在內地一場很普通的感冒,在高原卻要被高度重視,一旦治療不及時極易引發高原肺水腫等惡性疾病乃至送命。而且,西藏紫外線特強,日光強輻射對人的麵部皮膚損害極大,把人的臉部曬得又黑又紅,使得在藏的漢族工作者與內地同齡人相比老了好幾歲。由此,他們也就多一個特殊的身份名片——高原紅。

幾乎所有內地的高原工作者都患有慢性高原心髒病、高原高血脂症、高原紅細胞增多、高血壓、心肌缺血、心房肥大、心律不齊等多種高原特有病。當然,父親也不例外。

可是,在我的心裏,我可以原諒父親沒有陪伴我的童年。但我卻不能原諒他的背叛!這是一個男人最起碼的生活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