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一個沒忍住,將實話講了出來,霎時,我隻覺臉燙得驚人。
她倒沒什麼。隻是說了句:“你躲遠些,我怕傷著你。”
後來與她的相處,我覺得她是個可愛別扭的小姑娘。
比如我誇她的眼睛漂亮時,她定然是高興的,卻故作一副不耐的樣子。
直到我與她雙雙成長為少年,我也在這幾年中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感覺。
我喜歡她,我喜歡她蘇懷。
一日,我與她像往常般從母後那請安回寢宮的路上,她卻突然扯住我的袖子——這是從來不曾發生的事情。
我頗有些受寵若驚,看著她的眼,竟有些羞澀。
她卻蒼白著眉目,看著我輕聲道:“昨日陛下將我喚去,希望我同父親一起去邊境駐守。”
我愣住,幾欲不可置信,脫口而出質問:“為什麼?”
她不看我,隻是說:“父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作為他的子女,自然要繼承他的衣缽。”
一時間,我被噎在原地,渾身都在顫。我努力地擠出一個笑:“邊境之地是吃人的,你這嬌滴滴的人兒,哪受得了?”
她說:“今日下午我便該走,太子保重!”
語罷,她轉身離開。
我看著她的背影愈行愈遠,胸口堵得難受。
(五)
母後今日特意命我前去她的寢宮。
她看了眼我身後的涼珠,眉頭挑了挑,問:“服侍陛下這幾日,陛下滿意否?”
涼珠福了福身,說:“奴婢愚鈍,尚未問過陛下。”
母後欲說些甚,被我一把打斷。
我笑道:“自然是好的,涼珠畢竟我挑的人。”
但下一刻,母後卻將手中茶杯狠狠向涼珠砸去。
我生生忍住上去替她擋下的衝動,低下眉頭,輕抿一口茶,苦澀滋味劃過喉嚨。
涼珠的額頭生生被砸出了血。
“母後息怒。”我道。
母後冷笑:“可我看陛下並不喜歡她,否則在陛下身邊這麼多日子,怎麼連個名分也無。”
我起身,伸手攬過涼珠,看著她隱忍的表情,冷然道:“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也沒有名分,卻足夠我廢了後宮三千。”
母後震驚,顫手指著我:“逆子,你竟然……”
“兒臣告退。”我轉過身,扶著涼珠離開了母後的寢宮。
“疼嗎?”我為她擦著藥膏,輕聲問。
涼珠蒼白著臉笑了笑,“不疼,一點都不疼。”
我搖搖頭。
“涼珠。”我說:“我現在隻能將你放在妃子的位置上,你要等我,我總有一日將你扶上皇後之位。”
涼珠愣愣的看著我,不可置信:“陛下……”
我笑了笑:“母後說的也對,你盡心服侍我這麼久,我理應是要給你一個名分,否則,這對你的名聲,多不好。”
忽然想起了蘇懷,我道:“對於蘇懷,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便是我明知道她不喜歡我,卻硬要逼她嫁我。”
涼珠此刻看向我的目光小心翼翼,我碰了碰她的傷口,看她疼的吸了一口氣,笑著說:“可是你是喜歡我的是不是,我沒理由,不娶你。”
涼珠封妃的消息在宮中傳開,就在封妃大典開始的前一日,母後再次將我喚去。
她溫和的看著我:“你到底是我的孩兒,我自然是疼你的,也不會攔著你做決定。”
我拱手道:“多謝母後。”
她點了點頭,說:“隻是母後這最近得了一個消息,是關於蘇懷的。”
當我聽到‘蘇懷’兩字時,刹那間,渾身便如被雷劈了一般,全身麻痹。
“什麼……消息。”我嘶啞開口。
母後坐正,看我說:“蘇懷沒死,她嫁人了,是救了她的平民,她為他生了一雙兒女,現在過得很是太平。”
(六)
蘇懷駕馬離開,短裝的她幹練清秀。
我站在城樓上看著她的背影原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黑點,逐漸消失不見。
跟她相處的幾年,我極是了解她的性子,凡是她所決定的事,一定會做到,哪怕是拚命。
我記得,有次皇宮來刺客,當那把閃著嗜血的刀劍即將刺入我胸口時,她猛地將我推開,自己卻生生受了。
我依然記得她滿身是血的倒在我的懷裏,卻還沒忘了在我耳邊說要保住她女兒身秘密的事。
當時重傷的她在我的手上幾乎奄奄一息,我守在她床邊整整七天七夜。
還好,她終是醒了。
她這次的離去,不知道何年才能相見。
她不過剛剛離開,我卻開始相思入骨。
後來的我向父皇請求前去邊境。
父皇很是滿意的誇讚了我一番,母後也喜笑顏開,所有人都認為我已具備當好未來皇帝的資質。
可他們根本不知,我不光是為了自己,也為了一個人。
我喜歡的人。
邊境環境極其惡略,又臨近北漠,一天到晚大小戰爭無數。
當我風塵仆仆來到蘇懷麵前,我不太確定向來堅強的她是否哭了,在我還未看清她眼中的情緒,便被她一把抱住。
我聽見她用壓抑的語氣對我說:“你來了,我很高興。”
此時我與她已一年未見。
在北漠的一年,她瘦了,黑了,卻更充滿生氣。
我看著她熟練的操縱布局,操練士兵,頗有乃父風範。
來了此地,我免不了要去探望蘇將軍一番。
蘇將軍身體雖硬朗,可畢竟上了年紀,有些事情已做不了,現下大多數都由蘇懷操持。
蘇將軍看我來了,很是開心,當晚便於我把酒同歡,攔住我的肩膀同我稱兄道弟。
後來的他醉了,滿臉通紅的將臉貼近我的臉,打著酒嗝說:“我看你小子不錯,今後便娶了我家懷兒吧。”
我心中歡快的答應,可表麵卻還要展示一副凝重的樣子,對他也對我自己鄭重說道:“我會護好蘇懷一生一世。”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去找蘇懷,卻聽聞了北漠的部落派遣三萬部落前來攻打。
蘇懷給我套上盔甲,囑咐道:“上了戰場後,你站在隊伍最後,小心別傷著你。”
這次的北漠算是將老本都翻出來了,攏共便沒多少人,這次竟然上了三萬人。
可北漠的兵向來以勇猛聞名,據說可以以一敵十。
我擔心蘇懷,可又無可奈何,我不懂武功,現在戰時緊急,也來不及布局。我將懷中的玉佩塞到她手裏,說:“把它放在心口處,如果被刺中,好歹有個物件擋擋,能撿條命便撿著。”
她抬頭看我,咬了咬下唇,使勁的點了點頭。
這次的北漠來勢凶猛,我軍不敵,拚命抵抗,不過是平手。
大量的士兵死在戰場,隻有一部分回來,可這一部分的人中,卻沒有蘇懷。
我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搶來一匹馬,便向戰場狂奔。
原本黃沙的戰場仿佛鋪上了一層厚實的人毯,滿地鮮血,斷肢殘骸,令人心驚。
我忍著翻湧的胃,趴在地上,將屍體一個一個扒開來看。
我沒命的扒著,渾身被汗浸濕,額頭上的汗像小溪一般成股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