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夠了罷”——他想,為得要快點做完,快點送出去,他把柴捆做很大的捆頭。但是,當他把捆好了的柴放在背上的時候,他感覺得太多了。他背著很重的柴,彎著背,搖搖擺擺的扶著牆壁和門框走著。他始終不肯丟掉一些,要快些做,要一下子都送完才好。他把四捆送到車站屋子裏去了;可是,在二層樓的站長和副站長那裏,應該還要送去,這是最困難的工作啊。腿在彎下去了,腳在抖著。很緊張的,他勉強的一步一步走上扶梯去,每一分鍾他都在恐怕要連人連柴一起滾下扶梯去。總算他走到了副站長的灶間裏,把柴卸下來。

——為什麼這樣晚才拿來?我為著你等在這裏,收拾不完了,地板又不能洗,一切都堆在一起了,——副站長的廚娘迎著伊凡說,這位廚娘最會吵鬧,同人家是合不來的,她有著一個紅鼻子,常常是“上足了火藥的”[19]。

伊凡也發恨起來了。

——是的,你不會早一點嚼蛆,早一點叫喊的麼,什麼晚不晚!我是應該替你受氣的,還是什麼?

——嘿,你,這個酒鬼!嘿,你,這個倒黴的家夥!你這個鬼東西,咒你這個該殺的,該殺的,一萬個該殺的!以後,我不準你這個爛畜牲的嘴臉上我的門檻!是的,我立刻就告訴東家……——廚娘做出一種很堅決的姿勢要走進房間去。

伊凡怕起來了。

——馬克裏達,史披裏多諾夫娜,請原諒……我對你,要曉得,總是很敬重的,我很高興……我來幫你把洗的東西拿出去,好不好?

還沒有等她的回答,他就拿了盆子跑去倒掉了水,那位史披裏多諾夫娜就軟下來了。

——唔,拿水來罷。

伊凡拿了水。

——要燒茶壺的柴劈一劈罷?過節的日子,就沒有功夫了。

“唔,蠻橫的婆娘,拿她有什麼辦法。”——伊凡劈著柴,想著——“上帝,人家氣都喘不過來,她還要……一點也沒有辦法:她要去告訴的。”

他做完了,嘴裏咭哩咕嚕的說著:“把人來當作馬騎了”,就走到牛棚裏去,在那裏,站長的牛站著,它似乎很感傷的在那裏嚼著胃裏反出來的東西,很冷淡的對著走進去的伊凡看看。

喂,木頭!——伊凡叫了一聲,——你這個帥包,旋轉身來!他用著鐵鏟子用力的在牛身上一打,那隻老實的牛移動了一下,舉起了他那受著傷的一隻腳。伊凡就開始作工了,他發狠的搬著牛糞。

——這樣多的牛糞從什麼地方來的!隻曉得貪吃,拉屎。要是多給些牛奶還不用說了,不然簡直是枉吃了這些草料。即使給我鍍了金,我也不願意養這樣的畜生。站長是……怕在市場上牛奶太少嗎?隻要有錢,去買好了。養這樣的貪吃貨,它要把他吃窮了。隻要看一看牛糞就堆了這樣多!嗬……嗬……這個怪物要殺死你才好!

他又用鏟子狠心的打著那隻並沒有犯什麼罪的牛,那牛也不知道為什麼它要受著這樣的處罰,它隻是避到牆壁那邊去。

伊凡的汗都流出來了,他覺得非常之疲倦,疲倦得再不能工作下去的樣子;但是,應該要做完它的,不然,真要命了。

總算把糞搬完了。伊凡又在牛身上打了兩下,才把鏟子放在壁角落裏,跑到車站上去了。

剛才到的貨車上的看車夫,在雜貨攤的桌子旁邊烘茶壺。伊凡跑到桌子邊,拿了一杯燒酒,喝了,咳著嗽,咬著一塊有臭氣的鹽魚,他另外又買了一瓶酒,為的要到家裏去好好的過一過節。把那瓶酒塞在袋裏,他就跑到那間木棚裏去,拿鎖匙和錘子,要在郵車未到之前去看一看鐵軌,他走著又停下來了,想了一想:假使把酒帶了去呢,那末可以打碎了這瓶高貴的酒,如果放在這木棚裏呢,那末換班的人會發見的,並且一定要偷去的,——他的鼻子像狗一樣的靈。“把酒送回家裏去罷”,——伊凡決定了,離開鐵路很急忙的就跑,從鐵路跑到那間小房子有三十碼光景,在那裏亮著的小窗子似乎正在歡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