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頭仿佛聽話起來了,它已經完全衝到了信號機那邊,吹噓著,喘著氣,而它那鼻孔裏放出來的白沫噴到兩旁邊,鋪在冰凍的沉默的土地上。它仿佛開始停止運動了,一輛一輛的車箱磕碰著,推動著,緩衝板上發著聲響。伊凡扳著那根杠杆,而火車忙碌著,磕碰著,鋼鐵和鋼鐵互相撞著響著,開始轉彎到那預備軌道上。火車頭走過了信號機,後來,接連的走過一輛一輛的貨車,它們已走過了二十,三十節了,他們都是這樣衝著,推著的走過去,難得看見幾個工人的人影兒,站在車子上。這是很大的一列裝貨的火車。末了一輛的車子也走過了,它後麵的紅燈,在冰凍的雲霧裏麵閃動著。

那個岔道夫追趕著火車,為的是要把火車移到最後的信號機那邊的別一條預備軌道上去,雖然火車已經走得很慢,而且愈走愈慢了,可是,要追著它是非常之困難的。伊凡喘著氣,覺得自己的腳在發軟了,他追隨在最後的一輛車子的旁邊,沒有力量能夠去握住車輛上的拉手。他去握了兩次,但是凍得發了麻的手始終滑下來,他幾乎跌倒在車輪下麵。最後的一次,總算他跳上了車上踏板,拉住了幾分鍾,動也不敢動的握住了拉手,幾乎他要呼吸都不可能。火車走得非常慢了,經過車站,月台很沉靜的往後浮動。

岔道夫跳了下來,追過火車,跑向木棚那邊去,這木棚裏彙聚了幾個信號機上的鏈條。——“唉,見鬼!”——他抱怨的說,總算追過了火車頭。他很快的跳進了木棚,那邊豎著一大堆的信號機的杠杆。他在這裏扳了一根,火車就走上了預備軌道,簡直站在田地的旁邊離著車站更遠了;它應該要他這裏等著,讓郵車過去。岔道夫又把杠杆扳了一扳,把軌道接到大路上去,郵車應該要在這條路上走的。

“唉,現在,可以去洗牛棚去了,”——他這樣決定,他經過車站走向後麵的房子裏去。

——你到什麼地方去?——副站長對他說。

——站長命令我,要我去洗牛棚……

——月台為什麼不去掃呢?

——站長命令要去……洗……

——早就應當做好的,明天要過節,在我們車站裏走都不能走了,肮髓可以堆滿腳膝。現在就去掃!

——是,是,是。

副站長走了,但是他停下來又叫起來了:

——在晚上你要給我拖柴來,要夠兩天用的。不然,你們這些酒鬼,到了過節的那兩天,連尾巴都抓不到了。

——是……是……是。

副站長去了。伊凡拿著掃帚開始掃月台去了——“出奇的事”!——他拿著掃帚使勁的從右邊掃到左邊,自言自語的說,“隻有我一個人,現在要劈開來做。就是長出七個頭來也是不夠的……”

——唉,伊凡。

——有什麼吩咐?——岔道夫說著,跑到行李房的門口去,在那裏站著一位行李房的主任。

——你到什麼地方去了,鬼把你迷住了,發什麼癡還沒有到過節就趕緊去嚼蛆了;到現在,頭等車室裏的燈還沒有點著,客人們已經開始來了,那邊還是烏黑大暗的。不願意做,就滾你的蛋!……

——記是記得的,瓦西裏·瓦西裏維支。伊凡·彼得洛維支[18]命令我去掃月台;而站長老爺要我去收拾牛棚……

——月台,月台,早就應該做了……現在去點燈罷。

——是……是……是。

伊凡放了掃帚跑到頭等車室去點燈,這裏客人已經聚集了;看他們的神氣和舉動,看他們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付錢給挑夫,伊凡已經看得出他們的樣子是在沉默的等待著節日到來;他們可以離開一下工作和思慮,去休息休息了。

伊凡點了燈,跑到月台,掃好地。總算掃好了月台,他恐怕又有什麼人要來差遣他,或者還有什麼事要他去做,他就趕緊跑到柴間裏去。劈好的柴是沒有,——要劈起來。伊凡就起勁的做著工作。應該要預備好車站上一切房間裏要用的柴,這還不算:還要劈好些柴送到站長和副站長的灶間去。固然他們自己有用人,本來這些工作不是他一定要做的。——他必需做的,隻是看守信號機和鐵道的工作。然而上頭有命令——也就逃不了。伊凡揮著斧頭,哼嗬哈嗬的劈著柴,柴爿盡著散開來。大堆的柴爿一點點的多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