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門寺的時候,我和願炯法師經常說起佛源老和尚的作風,幾十年的修為,幾十年的功德擺在那兒的,他自然而然處於那個狀態。有些年輕比丘,想效仿老和尚的那種威風、那種魅力,一看就很可笑。為什麼可笑呢?因為沒有老和尚的那種功德,還有歲數也太不夠,你就沒有資格玩這個。“同乎大順”,那是自然而然經過幾十年的這麼一種修為,達到了“玄德”的這種境界,才能夠“同乎大順。”所以我們看到這一小段,盡管隻有幾十個字,但是有很深很深的道理,這個道理比《道德經》說得還細,因為《道德經》幾句話說完就了了,沒有更細地闡述。莊子在這裏語言雖然也不多,但是說得很詳細,我們稍微用心,就可以有下手處,可以對我們的修行進行一番指導。
墨子是搞科技的
“夫子問於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辯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宇。”若是則可謂聖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執留之狗成思,猿狙之便自山林來。丘,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眾,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
孔夫子問道於老子,說有人修道,相互效仿,人雲亦雲,如“可不可,然不然”之類的。我們在學《齊物論》的時候,講過這些語句,應該有所了解。本來一件事情,如雞蛋是圓的,魚是在水裏遊的,這些是大家都公認的事實。而有些人,跟他說雞蛋是圓的,他硬說雞蛋是方的;跟他說魚是在水中遊的,他硬說魚是在天上飛的。他就跟你橫扯,你怎麼與他說?這個就叫“可不可,然不然。”我們在社會生活之中經常看到“包不同”這類抬杠的人。另外“可不可,然不然”也不是那麼簡單,它是屬於哲學思辨的一個範疇,是在合理的方麵尋找不合理的方麵;在不合理的方麵尋找合理的方麵。實際上,這也是中國古代邏輯學中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但是,很多人都把它忽略了。包括“離堅白”,都是中國古代邏輯學很閃光的時代。邏輯學就是思辨學說,它是屬於對概念的一種分析,對概念運行的一種剖析。
現在網上討論“墨辯”的人也很多,現在不是拍了一個《墨攻》的影片嗎?突然之間,至少有百萬中國人對墨子又大感興趣了。有的學員給我講,馮老師,你應該借這個潮流講《墨子》。我去搶這個風,我就倒黴了。我現在講《莊子》,還沒有人搶我這個風頭。但是我又沒有那個本事,不能拍一部莊子的電視劇,如果拍一部莊子的電視劇,那肯定熱鬧。但是,墨子的確有他冤枉的地方,為什麼冤枉呢?如果按照墨子的思想發展下去,我們可能在公元12、13世紀,科學技術就已經發展成為現在的水平了。因為墨子是搞科學技術的,並且是搞工程技術的。如果墨學在漢代不斷絕的話,可能在兩漢時期,我們就造出蒸汽機了;可能在唐太宗時代,我們也就發明飛機了——但曆史沒有可能這兩個字。
墨學的消沉和斷絕,也有它的必然性。為什麼呢?在儒、道兩家非常成熟、完美的理論體係下,墨學隻能作為這兩家學說的一環,而且是不起作用的一環。所以到了漢以後,墨學基本上與民間工藝,如九章算術、天文曆法、工匠作坊,包括“魯班術”等融為一體,就流到枝葉裏邊去了。莊子學說就像月亮,墨子的“名辯術”就像星星,光輝被莊子給掩住了。
“可不可,然不然”,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都有這個分辨能力,關鍵是在大家都在說“是”的時候,我們能不能多長一個腦子,看到其中的“不是。”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橫掃一切牛鬼蛇神,你那個時候敢不敢“然不然”?如果你那個時候敢“然不然”,那你就是反革命,腦袋都要玩掉。不敢有言語行動,但心裏可以啊!我那個時候小,搞不懂,隻相信“文化大革命。”但是過了一兩年,馬上就回過神來,就知道不對。所以“可不可,然不然”應該作為我們的基本智慧、思維、理性,要有基本的辨別能力,而不是人雲亦雲。雖然是能力,但也要看到它的局限性,它隻是思維形式、邏輯判斷中的一種方式,在思維中有它應該所處的地位,但不是絕對的地位,隻是思維一種局部的運行方式。
當然,莊子在《齊物論》和《寓言》中,把“可不可,然不然”通過他的提煉而拔高,成為精神、思維的根本,這是需要我們留意的。我們要把公孫龍子、惠施等名家的“可不可,然不然”與莊子的“可不可,然不然”區分開來,別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