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喙鳴;喙鳴合”,什麼叫“喙”呢?隻有雀鳥一類的,才有尖嘴殼,稱之“喙。”“合喙鳴”,如同鳥一般的自然鳴叫。鳥的鳴叫本來就合於自然,你要想鳥不叫也不可能,人的喜怒哀樂也應該像鳥鳴一樣,處於自然,處於無心之用,這樣才行。
像禪宗裏的話一樣,“道無心以合人,人無心以合道”,這就可作為“合喙鳴;喙鳴合”的一種注解,如果隻簡單看這六個字,我們一般看不懂。“合喙鳴”,我們平常到花鳥園、到公園,有很多提籠架鳥的人,那些鳥兒會叫,而且還叫得很歡。它為什麼會叫?你說得清楚嗎?它肯定舒暢了,才會叫;不舒暢,不會叫。我們人也在叫,我們的叫就是我們的語言。今天歡喜了,和朋友你好我好,親親熱熱,說點知己之言;有時發脾氣了,就罵點髒話、粗話。有脾氣才會罵粗話、髒話;情感好了,才會竊竊私語,才會動聽嘛!而我們平常怕的是什麼呢?怕的是人與人之間、生意場合、機關裏邊,大家見了麵都把麵具戴起來。為什麼呢?都是有目的的,為了合乎禮、上下尊卑、利害得失,就必須有所掩飾,有所防範,不然就會倒黴。這就不符合“合喙鳴;喙鳴合”的自然狀態。
要修道,就要“返本歸璞”,回歸我們本性的自然,不要被社會陰暗的關係攪亂我們的“神誌。”現在經常有人說:“哎呀,在社會上生活好累!”為什麼很累呢?並不是做事累,而是人際關係顯得很累。但是在歐洲、在北美,好像沒有這麼累,因為那些地方的人率性而來,率性而去,沒有中國人事上的這些麻煩。中國的關係學,是世界上最複雜、最麻煩的一套學問。善於用的人,就不料理這些,少拉關係就是了。但是,你要做事,又不得不跟這些關係連起。像我們伍總辦個企業,要和上級主管部門、工商稅務、銀行、同行之間搞好關係。當然,自己還有一攤,自己的員工,家庭,上有老下有小,總之很累。無事道人就不累,他不去做這些事,當然就不累。但我們在社會上生活,不可能不幹一番事業。怎樣使我們在做事上也能達到“合喙鳴;喙鳴合”這個境界?那就不容易了,能做到,也就出神入化了。
“與天地為合”,我們講和諧,“合”就是和諧。我們怎樣與心和諧?與環境和諧?與社會和諧?既然是和諧,就是不露痕跡,沒有人為因素的。有人為因素的,反而未必和諧,大家要明白這一點。我們身體很健康的時候,蹦蹦跳跳,歡歡喜喜,很和諧卻不覺得和諧。當我們生病的時候,哎呀!這痛那痛到醫院去請醫生開個方,以求和諧。到醫院去求和諧,這個身體已經不和諧了;到精神醫院去求和諧,精神上已經不和諧了,這個人就完了。
所謂“其合緡緡”,真正的和諧,是在不知不覺之中,非人為、非意識所能到的,天然而然地處於和諧之中,處於“若愚若昏。”這種和諧狀態我們根本不明白、不清楚,所以“若愚若昏”這個狀態是最好的。如果有一天,突然不愚了、不昏了,知道自己有病了,那就完了,你已經病了。所以,真正處於一種健康狀態時,你是“若愚若昏”的。
用禪宗的話來說,“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用心恰恰無。”所以無心的時候就“若愚若昏”,用心的時候就“若智若明。”若智若明的時候,就恰恰是倒黴的時候,你就不行了。最近,我經常和願炯法師討論這個問題,看到有些人聰明得很,這個也懂,那個也懂,這裏明察秋毫,那裏也明察秋毫,結果麻煩透了;而有些人這樣不知道,那樣搞不懂,反而很舒服、很愉快。你搞不懂的時候也未必不懂,實際上有的時候不懂最好。
所以《菜根譚》裏說“智械機巧,不知者為高,知而不用者為尤高”,就是要做到“若愚若昏。”但若愚若昏,不是求得的,能自然而然地處於這種狀態下最好。如果認為自己聰明過頭,想要返本歸璞,要若愚若昏,要其合緡緡,這樣做當然也不錯。認識到聰明機巧的麻煩,要想返本歸璞,這也是好事情。功夫到了若愚若昏而不露痕跡,禪宗裏就叫“打成一片”了。修禪宗的人經常說:“今天我有悟,明天我也有悟,但悟的時候清楚,不悟的時候就糊塗;悟的時候,就光光明明的,悟境一過,麻煩就又來了。”為什麼呢?就是沒有打成一片。真正打成一片的時候,才會“其合緡緡,若愚若昏”,這個就叫“玄德。”
講《道德經》時,我也講過玄德,這裏就不多說了。“同乎大順”,什麼是“大順”?隻有道是大順,沒有什麼能把道阻擋得住;曆史潮流滾滾向前,順之則昌,逆之則亡,這個稱之為大順。大順並不是我要去用力,而是你自己所作所為就“同乎大順”,你不起心動念都在大順之中。仁者的言行舉止無處不體現一個“仁”字,智者的言行舉止無不體現一個“智”字,德者的言行舉止無不體現一個“德”字。看到一個人覺得有點好,自己就想去效仿,去學點“仁、智、德”,那就有點東施效顰了,這是學不像的。為什麼呢?你的修為還沒有進入這一層,怎麼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