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秀芬紀實文學選萃(2 / 3)

吳承恩問:“後來怎樣呢?”

老爹爹說:“後來海水慢慢退下去了,就不曉得它們哪裏去了。”

從這一天起,吳承恩天天到薔薇峰,山上,山下,洞裏,洞外,走走看看,看看想想,以後他就動筆寫書,把薔薇峰當做孫猴子的老家。那山,滿山花果,吳承恩就叫它花果山;這洞門掛著水簾子,吳承恩就叫它水簾洞。頭開得好,下邊就好寫了。不久,就把一部《西遊記》撰寫出來了。

護林老人的故事,使張建軍聽出了神。他像看到了當年的吳承恩。他捕捉到了神話大師的內心,他的氣質,他的內涵,他的神韻。

就這樣,張建軍根據人類學的理論和實地的考察,確定了吳承恩的頭形特征。吳是典型的黃種人,平闊的麵型,高眼眶,眉外突,依照老年人肌肉鬆弛的變化,在塑造中適當加厚下頦部位,在人麵部輪廓塑好後,著重表現人物的性格,盡量把吳承恩當年寫《西遊記》的心緒、氣度體現出來,輔以明代的發型以及須長者美的特點美飾,著以明代的家庭便裝,從而,吻合了吳承恩大師在晚年居家著書立說隱居生活的身份。由於如此這般的精心設計,一位美髯飄拂,雙眸凝視,富於遐想,風度翩然而具有浪漫色彩的神話尊師的塑像便製成了。在紀念吳承恩誕辰400年之際,巍然屹立於吳承恩故居紀念館的尊位上。從此,在讀者的心目中,才首次映印下吳承恩的形象與神韻。

四 “真像拔哥”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在命運之神的驅使下,任何人,乃至偉人都會發出人生苦短的感歎。但是,是英雄決不會頹然倒下,依然是昂昂然七尺須眉男子漢。

那是1978年4月,廣西僮族自治區博物館派人送來一個用紅旗包裹著的紅絨錦盒,裏麵呈放著韋拔群的頭顱骨、上麵留著兩個彈痕。他們請求恢複韋拔群烈士生前的麵貌,雕塑成像,要陳列在韋拔群烈士博物館中。

韋拔群是人民群眾擁戴的領袖。他曾任廣西第一屆農民運動講習所的主任。他身著軍便裝,留著短平頭,雙目炯炯,氣宇軒昂地給農民講課,培養著農村的革命人才。

在著名的百色起義和龍州起義中,韋拔群任第21師師長。他和戰士們一起睡山林,鑽岩洞,吃南瓜,啃野菜。他家的20口人,其中有10多人慘遭反動派的殺害。作為十分重感情的拔哥,心裏自然非常痛苦,但並沒有使他意誌消沉。他更加信心百倍地鼓勵身邊的人說:

“革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是常有的事,但革命先烈的血不會白流!”

反動軍閥白崇禧率領重兵萬餘人,對革命根據地發動了空前殘酷的反革命圍剿。並重金懸賞拿韋拔群的人頭。

1932年10月28日晚,夜幕像無邊的黑紗,籠罩著西山,黑幽幽的山林似乎要吞噬掉一切生命似的。這一夜,韋拔群和警衛員小羅留在賞茶洞裏住下。由於連日的爬山鑽洞,雨淋日曬,風侵寒襲,積勞成疾,韋拔群突然忽冷忽熱,像是打擺子。直到次日淩晨,黎明像一把利劍、劈開了沉沉的夜幕,他才昏然入睡了。就在這時,韋拔群身邊的一條“毒蛇”出現了。一個叫韋昂的叛徒掏出韋拔群枕下的駁殼槍,對準他的頭部,罪惡地開了槍。槍聲劃破了夜空的沉寂,韋拔群倒在血泊中。偉大的革命家韋拔群,當時年僅38歲。一顆巨星就這樣隕落了。

韋昂把韋拔群的人頭送給敵人領賞,敵人用藥水泡過頭顱,送到南寧、柳州、桂林等地遊展。後來,敵人把韋拔群的頭顱放進一個魚缸裏,埋在花園。一個廚師知道了這個情況,立即報告了紅軍。根據地的軍民冒死奪回韋拔群的屍骨,安葬在故居特牙山上。解放後,他又被移葬在東蘭縣烈士陵園。

王存義和張建軍反複研究揣摩如何體現韋拔群的精神及魂魄。

“韋拔群對反動派充滿了一腔的仇恨。所以,從神態上,我們敲定了他橫眉冷對的威嚴表情。”

現年已78歲的顱骨複原高級工程師王存義和他的徒弟張建軍早已胸有成竹。師徒倆塑好韋拔群的像後,送到廣西。韋拔群的姐妹看過,心神激蕩,內心就像充滿了雷電的雲層在打閃前的顫動一般。她們含著眼淚動情地連連說:

“像,像,像我們的拔哥。”

如今,這尊塑像就威風凜凜地陳列在廣西的韋拔群烈士紀念館裏。

五 陳屍舊案

在人生曆史的長河中,四十年彈指一揮間。可是對一個滿腹苦水的女人來說,一頭的青絲變成了白發,年幼的兒子長大成人,漫漫四十載就像是永無天日的長夜。這該是怎樣淒婉悲涼的人生,怎樣艱難的歲月嗬!

光陰還得倒轉回暗無天日的1943年冬日的一天夜裏,東北鞍山市像裹上一條白色的挽帶,漫天飄著白雪,寒風凜冽,大地皆白。影影綽綽的彎月透過雲隙,似乎在為人間的悲劇作著見證。

木匠李喜奇是個倔強豪爽的漢子,與妻子如膠似漆,十分恩愛。這一天,把兄弟邀他去喝酒。臨行前,賢惠的妻子為他披上黑呢外衣,一再叮嚀說:“早去早回,不要喝得爛醉再回來嗬!”

丈夫走了,妻子安頓兩個小兒子睡下,自己在油燈下縫衣連衫。油燈芯忽然撲拉拉地跳動起來,黑色的煙油冒出繚繞在空間。妻子左跳右按,燈芯還是跳。這是不是不幸的預兆?她莫明其妙地揣測著。繼而,她又苦笑了一下,自嘲地搖了搖頭。

常說親人之間有無聲電波的傳導,大概不假。這不是,厄運正在尾隨著李喜奇。

“老三,咱們去哪兒?”李喜奇問。

“去……去鐵工廠。”

被收買了的把兄弟羞愧地低下了頭。李喜奇頓時怒火中燒,他明白鐵工廠老板請客的用意。原來是李家有13間房,鐵工廠老板一直思謀著要買他的房子擴建廠房,李木匠執意不肯,兩家結下了宿怨。到這兒來吃酒,不是鴻門宴麼?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李木匠嗬斥著,邊說邊往回撤。

“老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嗬!咱們是不打不成交,交個朋友麼!”

正說著,鐵工廠老板已迎了出來。木匠推搡不過,隻好進了黑大門。喝了幾盅後,鐵工廠老板堆起笑臉,又提出買房的條件。李木匠的脾氣就像是金剛石。要麼別碰,要麼就碰出火花,這不,他的心裏被拱起了火。他仍不點頭,站起身來,邁步要出門。正在這時,隻見老板一個眼色,打手就掄起斧頭從後麵猛擊下去。李木匠趔趄了一下,就躺在了血泊中。下弦月的熒光,射在他慘白的臉上,漸漸地停止了呼吸。人死了,怎麼辦?凶殘的老板竟然也嚇蒙了,不知所措。

“把他裝進麻袋,扔進旁邊的藥庫裏吧!”

不知誰出了個餿主意。說著,幾個人扛著麻袋包。呼嘯的北風像是一首挽歌,深沉,蒼涼,悲壯,在天地間回旋,李木匠被扔進了很少有人問津的藥庫。可是,一個半月後,屍體發出了一股黴爛味。為了消屍滅跡,鐵工廠老板派人把藥庫打成水泥地,那隻裝有屍體的麻袋包被一股腦地埋在水泥地下。從此,李喜奇就失蹤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可憐的是李木匠遺留下的孤兒寡母。天亮了,還不見當家人回來。一個活生生的男子漢,有去無回,失蹤到哪兒去了?寡婦腦後的發髻散開了,渾身觳觫,雙手緊捂著臉,心裏的哀愁,像溪流一樣,從眼睛裏奪眶而出。上哪兒去告狀,上哪兒去申訴?她豁出去了,狠了狠心,賣掉了房子,掏出光洋,流著眼淚央求一位老先生寫了狀紙告狀。可是,麵對當時的日偽政府,不也隻能是對牛彈琴麼?

一年年,一月月,李寡婦的頭頂上,就像是遮了一塊移不動驅不散的烏雲,壓得心裏沉甸甸的。她明顯的憔悴了,老了,臉頰上布滿了榆樹皮似的皺紋。等到了國民黨時期,她又去上告,傾家蕩產,不知送上了多少錢,可是無頭案仍是亂麻一團,理不出個頭緒來。

朝陽冉冉,流光溢彩。新中國成立後,李寡婦又將這樁“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失蹤案遞給公安局,請求協助調查偵破。事情終於露出了端倪,線索有了。原來,在拆遷藥庫一帶的舊房子時,居然發現了一具陳舊屍骨,還有腐爛的麻袋片和黑泥片。幾塊黑泥片引起了公安人員的注意,他們小心翼翼地揀出腦顱骨和黑泥片。

腦顱骨又被送到了北京。這裏像是有縷縷陽光穿雲破霧,顯得明麗而清新,一掃迷亂、疏淡、晦暗的汙穢之氣。疑團解開了。一尊塑像輾轉送到鞍山市公安局。這真是世界的奇跡。失蹤40年的謎案澄清昭雪。他,就是李喜奇的塑像。李妻和兩個兒子跪倒在塑像前。一時間,鬱積了幾十年的悲哀,就像是開了閘的黃河水一樣。全家人抱頭痛哭。母親哽咽道:“你們看,這就是你們屈死的爹。看老二長得多像他啊!”

她留下美好的印記

她,是一位多才多藝的女人。她的身影已經消失,然而,她的小說,她的詩歌,她的舞美設計,她的水彩畫仍在人們記憶中。最令人難以忘卻的是她對建築藝術的奉獻。

她的名字是:林徽因。

赴美留學

康奈爾大學依山傍水,青灰色或是奶黃色的建築與高聳的塔狀教堂搭配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和諧而清幽的油畫麵。

芳齡20的林徽因和戀人梁思成於1927年7月,相偕來到了這座牧歌式的大學城。

他們對建築藝術有著濃厚的興趣。梁思成選了三角、水彩靜物和戶外寫生的科目。徽因選了戶外寫生和高等代數的課程。兩個月後,他們轉入了聞名於世的賓夕法尼亞大學。

梁思成報考進入了建築係,徽因也想報考,無奈,建築係不招收女生,她便和美國女學生一樣,進入了美術係,選修建築課程。賓大的建築學研究院,辦得十分出色,這裏有一個設備齊全的工作室,學生可以隨時進去設計自己的作品。

課餘時,徽因便拉著梁思成一起去博物館參觀,或是去郊遊。

博物館裏珍藏著來自全世界各個國家的珍貴文物。

“思成,你來,看,這是從唐太宗陵墓裏挖來的六駿之一。”

徽因略帶驚異地撲閃著大眼睛,凝神地看著六駿之一的展品。

“嗬,真沒想到咱們和它在異國他鄉邂逅了!”

梁思成也湊在徽因身旁,仔細看。

六駿原是唐太宗李世民征戰中騎過的立功戰馬。為了紀念它們,用6塊高1.7米、寬2米左右的長方形石灰岩雕琢而成。那一匹匹栩栩如生的石馬,在奔跑,在仰嘯,它們的嘶鳴聲仿佛劃破了天際,它們的鬃毛在飛揚的塵土中豎起。徽因曾在國內的昭陵見過其中的五駿。沒想到遺失的一駿,卻在萬裏之外的美國博物館看見了。

“這些美國佬掠奪各國的文物,也夠不惜血本了。”

兩個人感慨道。

賓大要求學生自己設計作品,注重培養動手能力。思成作的第一件作品,就是一麵仿古銅鏡,那是一個用現代的圓玻璃鏡麵,鑲嵌在仿古銅鏡內合成的。銅鏡正中刻著兩個雲岡石窟中的飛天浮雕,飛天的外圍是一圈卷草花紋,花環與飛天組合成環形圖案。上麵刻著:徽音,(1934年之後,她改音為因)自鑒之用,思成自鐫並鑄喻其晶瑩不玨也。

“這件假古董簡直可以亂真嘍!”

徽因驚異梁思成的繪畫與雕刻的功底,更為思成對自己的情分而深感欣慰。

“做好後,我還拿去給美術係研究東方美術史的教授看,讓他鑒定這個鏡子的年代。他不懂中文,仔細地琢磨了半天,說沒見過這麼厚的銅鏡,從圖案上看,是北魏的,可這上麵的文字又不像。”

思成邊說邊學著那位教授的口吻模仿著英文。

“後來呢?”

已經笑得喘不上氣來的徽因追問著。

思成挑了挑眉毛,看了看徽因說:

最後我才告訴教授,這是我的手藝,教授笑著連連說:

‘Hey!mischievousimp(淘氣包)!’

兩人笑得擁作了一團。

笑夠了,徽因掠了掠拂到額前的秀發說:

“思成,我好久沒接到爸爸的信了,夜裏有時還做爸爸在前邊跑,我在後麵追,可怎麼也追不上的夢,這是怎麼回事,我總覺得要有什麼不祥的事發生似的。”

徽因的眼眸裏,抹上了一層憂鬱的陰雲,怏怏地說。

“不要著急,家裏會有信來的,隻是咱們離家太遠,又碰上這戰事不斷的年代。”

思成安慰著徽因。

從此,徽因每天催思成去取信,而每次思成都空空而回。他們的心中都開始不安起來。

思成的父親梁啟超和徽因的父親林長民是世交。終於有一天,梁啟超給他們來了一信,告訴他們林長民要去奉軍郭鬆齡部做幕府,如今是亂世之時,安危莫測。

過了幾天,梁啟超又來一信,是寫給思成的,上麵寫道:

“我現在總還存萬一的希望,他能從亂軍中逃命出來。萬一這種希望得不著,我有些話切實囑咐你。”

第一,你要自己鎮靜,不可因刺激太劇,致傷自己的身體。因為一年以來,我對於你的身體,始終沒有放心,直到你到阿圖利後,姐姐來信,我才算沒有什麼掛念。現在又要掛念起來了。你不要令萬裏外的老父為你寢食不安,這是第一層。徽因遭此慘痛,唯一的伴侶,唯一的安慰,就是靠你。你要自己鎮靜著,才能安慰她,這是第二層。

第二,這種消息,看來瞞不過徽因,萬一不幸,消息若確,我也無法用別的話解勸她,但你可以將我的話告訴她:我和你林叔叔的關係,她是知道的,林叔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何況更加以你們兩個的關係。我從今以後,把她和思莊一樣看待,在無可慰藉之中,我願意她領受我這十二分的同情,度過她目前的苦境。要她鼓起勇氣,發揮她的天才,完成她的學問,將來和你共同努力,替中國藝術界有點貢獻才不愧為林叔叔的好孩子。這些話你要盡你的力量來開解她。

徽因從思成手中接過信,看著父親的境況,不禁淚流滿麵,她的腦海裏浮現著爸爸親切的麵影,他的音容笑貌似乎就在眼前。

父親林長民英俊瀟灑,是個不拘小節的才子。他早年就讀於日本早稻田大學,主修政治經濟,學成歸國,躊躇滿誌,辛亥革命後,出任參議兩院秘書長。

徽因記得,她幼年時,父親就常常帶她去大嘉山南麓拜謁南宋愛國將領李綱墓,父親教她背誦的第一首詩,就是文天祥的《過零丁洋》。“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詩句,一直銘刻在心。

他還談起與梁啟超一起,組織“憲法研究會”,他當時眉飛色舞,目光炯炯的樣子,好像就在眼前。隻是在談到他在段祺瑞政府當了5個月司法總長時,卻眉頭緊皺,心中似有不快之意,悵然若失。他曾擲地有聲地對女兒說:“爸爸這條潛龍,遲早有一天還要飛到空中去,隻是需要一個風雲際會的時機。”

想到父親執拗到底的個性,徽因的心頭似乎預感到不測,她連連往家裏打了幾封電報,催問父親的消息。終於,等來了令人心碎的消息。梁啟超來信說:

“初二晨,得續電又複絕望。昨晚彼中脫難之人,到京麵述情形,希望全絕,今日已發表了。遭難情形,我也不必詳報,隻報告兩句話:(一)係中流彈而死,死時當無大痛苦。(二)遺骸已被焚燒,無從運回了。……徽因的娘,除自己悲痛外,最掛念的是徽因要急煞。我告訴她,我已經有很長的信給你們了。徽因好孩子,諒來還能信我的話。我問她還有什麼話要我轉告徽因沒有?她說:‘沒有,隻有盼望徽因安命,自己保養身體,此時不必回國。’我的話前兩封信都已說過了,現在也沒有別的話說,隻要你認真解慰便好了。”

林徽因顫抖地拿著信,隻看了幾行,便昏了過去。一連幾天,她神情恍惚,不思茶飯,一閉眼就看見躺在血泊中的父親,被大火燃燒著。她在睡夢中說著胡話,父親的死,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梁思成望著更加消瘦蒼白的徽因,心裏一陣陣地酸痛。他連跑帶顛地去學校餐館燒了雞湯,小心翼翼地端回,一勺一勺地喂進徽因的嘴裏。

徽因像是大病了一場,全身像散了架似的。一方麵家裏不讓她回去奔喪,另一方麵她也支撐不起來。她覺得心在淌血,全身的骨肉似被無形的魔鬼吞噬著。她沒有父親了,沒有了男人的依靠。好在有思成在身旁,使她感到由衷地慰藉。

珠聯璧合

兩年後的溫哥華春天的一個傍晚,灰白相間的雲層裏透出縷縷淡粉色的霞光,遲遲不肯退去,似乎在與地上一位新娘的婚紗媲美爭豔。

教堂裏燃起了牛油紅燭,輝映著緩緩走進的一對新人。新娘披著自製的中式奶油色長裙,猶如一片緩緩移動的清泓湖水,誰不讚歎這位東方美人猶如天使呢?這位新娘就是林徽因。同她並肩而來的梁思成,西服挺括,神采奕奕,他們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伴侶。

1926年9月,林徽因結束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學業,轉入耶魯大學戲劇學院,學習舞台美術專業,成為我國第一位在國外學習舞美的學生。同時,梁思成也完成了賓大課程,轉入哈佛大學研究生院。半年之後,他們分別獲得了學士和碩士學位。

婚禮結束後,蜜月開始。他們的蜜月也是按梁啟超的安排開始的。他曾來信說:

“你們由歐歸國行程,我也盤算到了。頭一件我反對由西伯利亞回來,因為野蠻殘破的俄國,沒有什麼可看。而且入境出境,都有種種意外危險,你們最主要的目的是遊南歐,從南歐折回俄京搭火車也太不經濟,想省錢也許要多花錢。我替你們打算,到英國後折往瑞典、挪威一行,因北歐極有特色,市政亦極嚴整有新意(新造之市,建築上最有意思者為南美諸國,可惜力量不能供此遊,次則北歐特可觀),必須一往。由此入德國,除幾個古都市外,萊茵河畔著名堡壘最好能參觀一二,回頭折入瑞士,看些天然之美,再入意大利,多耽擱些日子,把文藝複興時代的美,徹底研究了解。最後便回到法國,在馬賽上船,中間最好能騰出點時間和金錢到土耳其一行,看看回教的建設和藝術,附帶著看土耳其革命後政治。”

遵照父親的安排,他們的蜜月之行主要是考察古建築,也就是從這時開始,古建築與他倆結下了不解之緣,他們的喜怒哀樂均生於斯、長於斯、毀於斯。

他們首先造訪的是文藝複興時期較為成熟的建築聖保羅大教堂;他們最為傾心的是海德公園的水晶宮,更讓他們難忘的是世界公園瑞士的山光湖色。在此值得一敘的是文藝複興的發源地意大利。那裏有一座全世界最大最有氣魄的教堂。這座教堂的背景是阿爾卑斯山,教堂卻不讓其高下,兩相爭雄,令人瞠目結舌。

向導塔塔西小姐指著上麵叫道:“看呀!那兒就是我們的錦繡森林,你們看這些尖塔,整整有135座,那塔上的雕像,有361個之多,都和真人一樣大小啊!”

這座米蘭大教堂從公元1385年開始建造,一直到19世紀才完工。可容納4萬人做大彌撒。

這座大教堂有168米長,59米寬,4排柱子分開了一座宏偉的大廳,每根柱子高約26米,聖壇周圍支撐中央塔的4根柱子,每根高40米,直徑達10米,由大塊花崗石疊砌而成。令人驚異的是柱子上雕刻的不是聖像,而是做彌撒的狼,對鴨子和雞傳道的狐狸,或是長著驢耳朵的神父。

“這些雕像是什麼意思呢?”徽因用手指點著詢問道。

“我覺得,這是對宗教神權和禁欲主義的反諷。”

思成評論道。

“喂,這些雕像也許反映出中世紀人們對當時社會形態和教會文化形態的不滿吧!”

徽因議論說。

威尼斯的水路,巴黎的楓丹白露宮、凡爾賽宮、羅浮宮等藝術世界,都給這對新婚夫婦的蜜月增添了光彩、興趣和激情,每到一處,他們不是打開畫夾來臨摹,就是用照相機按動快門,將瞬間變成了永恒。隻是拿到照片後,都令徽因哭笑不得,幾乎所有的照片上,思成都將建築物占據了大部空間,人卻放在小小的角落裏。她嗔怪地敲打著思成的脊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