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秀芬紀實文學選萃(1 / 3)

《天方夜譚》新篇

走進標本館的工作間裏,我看到了一尊尊塑像,有中國猿人,有妙齡少女,有踢足球的小淘氣,還有銀髯飄拂的吳承恩等,雖年齡各異,風度不一,但都給人以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感覺。

“太奇妙了,這都是用人的頭顱骨雕塑的嗎?”我疑惑不解地問。

“是啊!”兩位塑像大師點點頭。

置身在這不同時代、不同氣質的塑像前,仿佛人也超越了眼下的時空,而走向了一個新的天地,這就是雕塑家們的世界。

拉開世界顱骨複原的帷幕,我仿佛看見了開創顱骨塑像的鼻祖——蘇聯的格拉西莫夫。他用人的顱骨,粘上泥膏,塑出猿人像、古人像,還為刑事破案複原人像。

“我們就是要做中國的格拉西莫夫,這每一尊像都有一段故事哩!”身材魁梧、憨厚樸實而內在靈秀的張建軍向我講述了——

一 女屍之謎

麵前的這4尊女青年石膏半身像,有的嬌憨可愛,溫柔似水;有的鮮活潑辣,目光犀利;有的嫵媚,芬芳動人。她們都是青春芳菲的妙齡女子,但是都已告別了人間,走向了陰曹地府。

人們也許還記得那慘絕人寰的“女屍之謎”一案吧——

那是在山巒起伏、雲霧繚繞的雲貴高原,樹木蔥蘢,花香鬱馥,巨大的芭蕉樹伸展著羽狀的枝葉,樹冠參差錯落地穿插於陽光中,像一朵朵雲頭似的遮在人心的頭上,為他們遮曬納涼。

布依族的山寨裏,走出了一個綽號為“混亂”的淫棍,我們暫且叫他M吧。

他瘦條的個兒,三角兒似的臉,一雙賊亮的眼睛滴溜溜地亂轉。在人跡罕至的山巒古道,在等候火車的候車室裏,在蟋蟀吟唱的草叢中,一雙含著邪念的眼神,睃瞟著俊俏的姑娘。

看那林間的土埂小徑上,走來了剛剛結婚不久的新媳婦永蓮。她年方26歲,修長的身段,微聳的胸脯,一雙秀目,閃著幾分憂思。剛剛和丈夫吵了嘴,一賭氣離開了家。這不,遇到了“混亂”。別看“混亂”大字不識,與媳婦搭訕卻很內行。

“前邊路陡,要小心啊!”

拗著性的永蓮,迎著夕陽殘照的晚霞,俊美的臉蛋又平添了幾分緋紅色,更顯出嫵媚的姿色。“混亂”伴著永蓮走著、說著,本來噘著嘴的小媳婦笑了,像山茶花似的動人。走山澗、過小溪,“混亂”關心地扶拉而過。少頃,在婆娑的樹影下小憩時,“混亂”摸索著永蓮的臉頰,永蓮躲過去,他又偎依在她的身上,永蓮跳閃開,他又撲上去,按倒女人,永蓮苦爭不過,隻得就擒。當她又氣又恨哭泣著還沒有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哪裏想到,手腕上閃亮的手表、身上挺括的新衣又吸引了“混亂”的視線。隻見他一個鷂子翻身,伸出魔爪,掐住永蓮的脖子,她喊救命,無人回音;她哀求魔鬼放手,他怎肯罷休。直到她窒息,離開了人間,“混亂”才放手。扒去手表和衣服,乘著暮靄夜色,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具赤裸的女屍,拉進了早已窺探好的曲曲彎彎、漆黑一團猶如地獄般的拉幹洞。這裏荒無人煙,他悠然自得地在洞口用石頭壘起一座屏障,然後哼著小調,樂滋滋地回家了……

又是一個20歲出頭的姑娘李明秋,在人群熙攘的貿易集市上,做完買賣,正準備回家。“混亂”看她臉皮兒白白的、嫩嫩的,像山花瓣兒,像雪蓮苞。穿著卻很一般,便笑嘻嘻地遞上一件花上衣,幾元錢脫手,樂得明秋姑娘像吃了蜜似的甜。“混亂”擺擺手說:

“這有什麼?你這麼漂亮的姑娘,送件衣服都是應當的。”

“混亂”與她相跟著、說笑著走出了集市。

在朦朧的月色中、迷離的樹影下,心毒手狠的色狼又以同樣的手段,蹂躪了這朵含苞欲放的小花,揚長而去,拉幹洞裏又多了一具女屍。

就這樣,兩具、五具、十具女屍一個個被拖進了黑幽幽的洞裏。花開花落,天長日久,下麵的屍體腐爛了,疊在上麵的卻一具比一具新鮮。烏雲遮住了月亮,夜露滴灑在綠草葉上,似乎在為姑娘們嗚咽、流淚。夜風呼嘯,像是十女的魂靈在哭號;淫雨霏霏,像是淌著十女流不完的淚。謎,冤屈的謎底何時才能揭曉?終於一天,四竄的狗嗅到了人味兒,撞翻了洞口的石牆,肆虐地衝進洞裏,放開胃口,大嚼大咽,臨了還拖出了胳膊、大腿,有的丟失在大路上,慘狀令人目不忍睹。一位送小學生回家的教師,和孩子們一起看到了人的肢體,孩子們嚇呆了,他也感到一陣頭皮發怵。

“趕快報告派出所。”

公安人員隨即趕來,打起火把,闖進了黑幽幽的拉幹洞,望著眼前人屍狼藉,臭味熏鼻的現場,久經沙場的公安人員也難以抑製心頭的憤怒,人們的眼睛都冒出了火。不約而同地喊著:

“一定要抓住凶犯,一定要為民女報仇雪恨!”

公安人員分析,根據堆積的女屍推斷:罪犯一定就在附近的山寨。他們深入村野集市,順藤摸瓜,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M的一個親戚告發,這個“混亂”時常賣女人的衣物手表,他的東西是從哪裏來的?他老不正經,拈花惹草已成癖好,又怎不讓人生疑?公安人員火速拘捕了M,並從他那裏搜出了許多女人衣物的罪證。

“混亂”罪證確鑿,被送上了法場,挨了槍子,歸了西天。然而,群眾依然在唏噓慨歎,他死得便宜,一條命,怎抵得上十個花兒似的人呢?他死有餘辜,難平人們的心頭恨啊!

冤伸了,屈解了,可被害的女屍還難以分辨。上麵的六具屍體,由於還能看出輪廓,已被家屬認領。可是,還有四具陳屍,屍骸離散,四具頭顱骨無人認領。

怎麼辦?隻有用科學的辦法來釋謎了。公安人員攜帶頭顱骨來到了古人類所,找到了張建軍,請他複原。聽了這個悲慘的故事,張建軍的內心就像是掠過一陣憤怒的狂風,狂風吹過,留下的是惋惜、痛楚的情緒。他懷著滿腔的義憤,夜以繼日地幹起來。他測量標定出一個個女屍顱骨的軟組織肌肉厚度和五官的位置及形態特征,定下標點,用油泥連接塑製。幾個月後,四尊女像雕塑出來了。這個端莊而深沉,那個秀麗而矜持;這個一臉稚氣而招人喜愛,那個滿麵春風令人銷魂。現在看這四尊如花似玉的女兒像,聯想她們的悲慘遭遇,誰不感到更加可悲、可歎。為了推進核實查找工作,張建軍親自攜四尊頭像,前往貴州,協同公安人員一起,走村串戶,發動鄉鄰,多方查找,辨認塑像。他們頂著星光月影,踏著荊棘草蔓,來到了深山的三都縣三洞公社紅星大隊,社員們擁來了,爭先恐後地觀看,人們異口同聲地說:

“這是明秋啊!真是李明秋,她趕集就沒有回來,她的命真苦啊!”

因死者沒留下照片,對照她妹妹的相片倩影,也有相似之處,公安人員認可了。隨後又翻山寨,走石崖,他們又來到了金永蓮的家。因為死者的家人不願認領,隻好請鄰居們出來辨認。一見塑像,他們就說:

“喲,是她,是永蓮。”

微翹的鼻子,一雙黑寶石似的傳神的秀眼,不是永蓮,是誰呢?聽著人們又佩服又惋惜的評價,疲憊不堪的張建軍的心頭,像喝了清泉水一般甘甜、欣慰。心裏舒暢了,身上也不覺得累了。“走!繼續找。”說著,這一隊人馬,又消逝在鳥語花香的密林叢中……

二 保姆失蹤

陽春三月,春風和煦。一群無憂無慮的小學生正在太原煤建公司宿舍區的樓前踢足球。“好,破門。”隨著喝彩聲,飛射的足球躍進了球門,飛進了兩樓的夾縫裏。

“哎,你不能小點勁兒嗎?”

小夥伴們吆喝著,跑著,鑽進樓的夾縫裏,使出吃奶的勁兒鉤球。“啪”,隨著骨碌而出的球,又滾出一個圓鼓鼓的塑料包來。

“這是什麼?看看這是什麼寶貝?”

好奇的孩子們圍攏近來,打開包兒,定睛一看,啊,不得了,包丟在腦後,孩子們彈丸似的喊爹喊娘地嚇跑了。是什麼?原來是顆腦顱骨。消息傳到了市公安局,公安人員趕快取走了顱骨,送交法醫檢驗。這顆顱骨慘遭毀壞,有刀刃割過的痕跡,看來是大卸八塊的肢解,顱骨顏麵有被焚燒的跡象。屍骨損蝕的程度說明,此人死在半年之內,這肯定是一起發生不久的駭人聽聞的謀殺案。被害者是誰?是男?是女?

凶手在哪裏?為什麼這麼慘無人道?

疑團又送到了北京。張建軍仔細端詳,就發現這個顱骨額頭垂直,眉脊略平,下頦呈圓形,這是女顱的特征。看骨骼判斷年齡,也就是二十四五歲。“大概又是個情殺案。”小張心裏嘀咕著,腦海裏已浮現出這位女子的輪廓,瘦削的麵頰上,一雙杏眼含著哀怨,微張的雙唇似有說不盡的冤情,半個來月的揣摩複原雕塑,一尊俊逸秀美的女子塑像出來了。塑像運回到太原時,公安人員已經偵破到一個24歲女保姆的失蹤案。女塑像是不是她,就看報案上告的一位母親的認定了。

那一天,在公安局偵破科,門被推開了,一位母親和她的另一個女兒帶著淒苦的神情進來了。公安人員並未通知她們來看塑像,隻是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她們談案情。她,是不是這位母親失去的女兒呢?大家都不得而知。可是,坐定後,妹妹環顧四周、眼神突然被桌案上的半身塑像吸引。她像是不相信,又揉揉眼睛,起身走到塑像前,抽抽搭搭地抹起淚來。

“你為什麼哭?”

公安人員問。

她哽咽地說:“我看她像我的姐姐。”

沉浸在悲哀中的母親,神情一直有些木然,但是聽了小女兒的話頭,便抬起頭來,一個踉蹌,奔到跟前,起初也是一驚,繼而嘶叫道:

“是小蓮子,是我的小蓮子。”

她們母女倆靠在塑像上,撫摸著,端詳著,眼淚撲簌簌滾落在前襟上。小蓮子似乎也在向親人灑下一掬悲傷的淚水,像呻吟,像哭泣,在吟泣中,時光倒流到7年前——

小蓮子出生在晉北山區。這裏雖然日子苦,可是水土養人。姑娘們出落得像仙女一般,白晳的麵龐上,勻稱地雕塑出杏眼、翹鼻、朱唇。17歲的小蓮子在姑娘中更是鶴立雞群般地出眾。她秀美、端莊,生氣勃勃,像出水芙蓉似的翩然於人前。俊俏的姑娘總是心氣高,她仰慕花花綠綠的大城市生活,為自己編織著絢麗的夢。

“媽,聽說又來招保姆了,我想去,給您賺點錢回來,孝敬您。”

“不去,大城市的人邪性,你一個大姑娘就不怕?”母親不允。

可是招架不住同村裏幾個姊妹“聯合陣線”的央求,母親的堤壩被攻坍了。

“孩子大了,讓她飛吧!出去也好見識見識。”

臨行前,母親左叮嚀、右囑咐,唯恐女兒掉進深淵。

女兒懷著夢幻般的憧憬,來到了太原市,落腳在一位老幹部的家裏,過上了雖是伺候人,但也是向往已久的大城市生活。這家人挺和氣,為人很好,並不歧視小蓮子。專門騰開一間小房子讓她住。每天采購做飯、收拾屋子,姑娘做慣了家務,一點也不感覺厭煩。在輕哼的歌聲中,送去了一天天、一月月。她感到自己像掉進了蜜罐子!這裏連帶抽水馬桶和浴缸的衛生間,都比農村的茅屋好。她感到自己這輩子算是沒白活。

她每月往家裏寄錢,時常借鴻雁告知家人平安。不到一年的工夫,她完全像個城市姑娘。既俊俏,又水靈,尤其是夏天,那海藍底白花的真絲連衣裙,穿在她窈窕的身材上,真是像含苞欲放、青翠欲滴的花朵一般,大概維納斯見了,也要妒忌三分呢!這家的大公子是學體育的,身材魁梧、英俊灑脫,有80年代男子漢的派頭,可以說,既有堅實的肩膀,又有一顆火熱的心。

“要不是城鄉差別,我要找丈夫,就要這樣兒的。”姑娘醉心地呢喃著。

“我畢業後,就娶你,怎麼樣,一輩子住我們家。”

公子的心底翻湧著難以遏止的欲流,甜言蜜語地哄她。

“誰信你,我這個鄉下丫頭怎能配得上你。”

她咯咯地笑著,留下一串銀鈴聲,跑進了自己的小屋。佇立在小鏡前,不禁垂下淚來,誰讓自己命苦,生在農村呢,除去這一條,我哪樣比不上那些城市小姐?

城市本身就充滿了誘惑。公子懂得農村姑娘的心理,知道她們在拜物教上有更大的渴求。於是,洗發液、珍珠霜、連衣裙、電子表,像是魔術似的壓在小保姆的枕下。她的純情被感動了,難道他的心裏真有我嗎?夜裏,一覺醒來,隻見床頭灑滿銀色的月光,夜是多麼的寂靜嗬!姑娘輾轉反側,沒了睡意。她的眼前朦朧出現公子那矯健的身影,那含笑的目光,那令人心醉的耳語,撫摸著精巧的電子表,她漸漸入夢,夢見自己在浩渺的煙海中,穿著白紗拖曳在地的長裙,捧著馨香醉人的鮮花,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幻想,像月亮,像雲彩,像飛舞著的星星虛晃在姑娘的眼前,她輕信了機遇與人,這樣,使他有機可乘。

這一天,他放暑假回家。家裏人都上班了,隻有小蓮子在廚房裏擇萊。公子像隻狸貓一般鑽了進來,他一把抱住她白皙的頸項,貼在她的嘴唇上,脆脆地吻了一下。姑娘慌了神,回頭看是公子,立刻滿麵緋紅。公子趁勢撫住她的酥胸,喃喃道:

“哎,想死我了!”

姑娘打開他的手嗔罵道:“不要鬧,家裏人來了。”

公子哪會受騙,他托起蓮子纖細的腰肢,抱著她旋轉了兩圈道:

“我分配了,現在就是大人了,你知道嗎?”

蓮子聽著他的話,兩頰浮起了酒窩,羞澀的笑容漾在臉上,啊!這山旮旯裏的女子,竟會有這樣攝人心魄的笑靨!“來,讓我們高興高興。”公子臉色漲紅,喘著粗氣,飛跑進寢室。這時,天色已近黃昏,顫悠悠的夕陽從窗欞上射進道道金線,夕陽正向命運的終點墜入。這隻異性的靈、肉,都在這無形變幻的搖撼中消融在一起,消融在無邊的冥冥之中。

但是,小蓮子臉上的笑靨和紅暈並沒有維持很久,她像是有一種負罪感,臉上現出了陰雲,一看到公子,就垂下了無力的頭。她是恐懼未來嗬!可是,公子卻像沒事人似的,依然故我。他對小蓮子總像老鷹擒小雞一般強悍。終有一天,小蓮子囁嚅地告訴他:

“我,有了。”

她的眼裏充滿了憂傷,話語的尾聲讓人感到細弱的顫鳴。公子怔了一下,說:

“我想,辦法是有的,你別慌。”

這樣,在一位婦產醫院阿姨的幫助下,蓮子墜下了隱患,他們懸起的心,才放了下來。

月色皎潔,星空遼遠。在花前月下,一雙伴侶沿著樹叢中的小徑,柔情繾綣,蜜意濃濃。是公子和小蓮嗎?不,噢,原來,新換了一位女伴。如果說小蓮子是向陽花,那眼前這位小姐便是一朵豔麗的牡丹了,她們不可同日而語。小姐有學曆,有文憑,談吐如行雲流水,美貌猶昔日嬋娟,公子自然對她傾心愛慕,他們才是匹配的佳緣良姻呢!

小蓮子已經墜了兩次胎,這幾天又開始了妊振反應。她麵帶菜色地哀求公子:

“你不是說和我結婚麼,我成了這個樣子,再也不能做手術了。”

“一會來我屋。”

公子虛情假意地應著,他在心裏孕育著斬草除根的計謀。

晚霞初起,西天一片緋紅。又是一個日落西山的黃昏。死神悄悄地走來,小小的空間充塞著一派感傷的情味。

“我對不起你,又讓你受苦了。喝杯麥乳精,補補身子吧!”

公子雖是強漢,端杯的右手仍有些顫動。九州乾坤,地久天長,斷牆去矣,斷腸人來。紅顏薄命的小蓮子,像枯萎的蓮花,結出了蓮蓬,鮮花必敗。她還有什麼奢望,還有什麼希冀……她心中藍色的夢幻已經逝去,站在眼前的是負心人。她已無顏回家鄉,她更愧見父母,盡管她已預感不測,預感到生命的終結,她卻敢於接受厄運的挑戰,比男子漢還果敢地一飲而盡,讓這苦水帶著苦命一起飛向無欺無詐的天國,變成雲,化作雨,在太空中哭訴。她就這樣悄悄地走了,如果老天閃電雷鳴,那就是她的陰魂在發作,如果上蒼大雨傾盆,那就是她的幽靈在飄灑著淒風苦雨。

小蓮子痛苦地扭曲了身子,身體逐漸僵硬冰冷了。凶狠歹毒的公子,頓起滅跡的殺心。他取來菜刀,把女屍拖進衛生間,剁成一塊塊血淋淋肉團,丟入浴缸,用火點燃,燒成油灰。嗆人的油霧充滿衛生間,縹緲朦朧的煙氣氤氳中,這個公子哥似乎看見小蓮子,忽悠悠飄飄然的幽魂向他奔來。她頭發飄散,目光依然卑怯、哀楚,伏在他的腳下。天哪!即便是姑娘可憐的幻影,也把公子嚇得冒出一身冷汗。他一下子坐倒在浴缸邊,鎮定一下自己繃緊的神經。定眼一看,原來是缸裏混濁的汙水中一顆割下的頭顱在滾動,燒不化,剁不爛,腦漿迸出,噴濺了他一身一臉。怎麼辦呢?他再也幹不下去了,又怕劈砸聲驚動四方,隻好將顱骨包裹起來裝進一個塑料兜。沿著他幼時熟悉的路,趁著月色把塑料包扔進了樓的夾縫之中。回頭看,樹葉沙沙,鬼影綽綽,分不清是人間,還是地獄。他感到一陣心悸,慌張地跑回家裏,才算鬆了一口氣。他又給小蓮子家寫了一封信,詢問她回家探親何時歸來?造成出走未歸的假象。他自以為得計,誰曉得留下禍根,他怎麼會想到好事的球迷們竟然鉤出了她的顱骨呢……

投毒、碎屍、焚燒的殺人手段殘暴到了人世間少有的地步。罪孽啊,罪孽,殺人凶犯終於受到了法律的製裁。小蓮子在九泉之下靈魂有知的話,也可以瞑目了。

公安人員立下了豐功,自然感激顱骨複原技術的神力。他們給中國科學院古人類所寄來懇切的信件。上麵寫道:“這尊複原像,有力地配合了偵查,在認定死者的問題上,提供了有力的證據,破獲了一起駭人的謀殺案。”1983年4月,太原市公安局把一幅繡有“顱麵複原技術精,協助破案建勳功”的錦旗,贈予古脊椎與古人類研究所,表彰張建軍的精湛技藝。

小蓮子的家人十分珍愛小蓮子的塑像,母親和妹妹分別依偎在塑像旁,為她穿上好看的衣服、戴上鮮豔的圍巾,娘兒仨並列地照了一張世界少有的紀念照。他們滿懷感激之情地給張建軍寄來這張特殊的照片,表達了她們感戴的情愫。

三 神話大師

1975年1月,在淮安石塘公社的稻田裏,人們掏出了吳承恩及其妻妾的合葬墓和墓誌銘。墓中一槨三棺,槨外用糯米汁澆灌封閉。不久,淮安政府來人,隨身帶來三具腦顱骨,希望權威部門能鑒定出吳承恩的頭顱骨,並複原塑像,為建立吳承恩紀念館備用。

張建軍和古人類學家賈蘭坡一起研究鑒定,發現三具腦顱骨中,有兩個是女顱,一個是男顱。從年齡鑒定,和四百多年前吳承恩的歲數也差不離兒。

吳承恩是撰寫《西遊記》的大師,他既無相片,也無畫像,怎樣才能塑造出不僅形似,而且神似的大師塑像呢?

張建軍親自來到江蘇淮安,考察搜集有關吳承恩的資料。他了解到吳承恩,字汝忠,號射陽山人,明正德至萬曆年間淮安山陽人。

至於住處,吳承恩先世曾在今淮陰東北五六十裏的漣水。以後移至山陽,先是住在農村,今淮安城南20裏左右的灌溝,是吳家先塋。談起吳承恩寫的故事,一位姓於的護林老漢講道:

明朝時候、江蘇淮安有個窮苦的念書人,名叫吳承恩。他想把唐僧取經的故事,編成一部《西遊記》,書裏有個孫猴子保護唐僧到西天去取經。可是猴子一定要住在山上,淮安沒有山,不曉得孫猴子的家鄉住處是什麼樣子,沒法開頭。後來,他聽人說,從淮安向北200多裏,有座雲台山。他決心去看看,替孫猴子安排個家,便動身上雲台山了。

他到了雲台山,住在一座大廟裏,爬上山頂一看,山東頭伸向大海裏,山西頭望不到邊,真是一座大山!

有一天,吳承恩走到一處像彎弓似的山腳下,那裏長滿了薔薇和各種花草、果木。他問一個60多歲的老爹爹,才曉得這裏是薔薇峰。起伏的山腳下,有許多山洞,他請老爹爹帶他去看山洞。

老爹爹指引著他,穿過桃樹林,走過羊腸小徑。他禁不住咋舌稱道:這裏簡直是一個洞的世界呀!隻見大洞小洞,圓洞方洞,高洞矮洞,洞靠洞,洞套洞,洞洞相連。兩個人走呀走呀,不知不覺走到一處高大的山洞,那兒很像一座大房子,裏麵有很多又光又圓的石頭。

老爹爹告訴吳承恩說:

“我常聽老人講,古時候,這山洞緊靠海邊山上有一隻老猢猻成精了,它帶著一大群猴子,在山上找果子吃,一找找到這裏。猢猻們看了花,吃了果子,開心極了。老猢猻看看山腳下是一片白浪拍岸的海水,又有一條水練從山頂掛到山腳下,不知裏麵是什麼,它叫小猴子下去看看,小猴子卻膽小,不敢下去,老猢猻叫了聲,躥了下去。它睜眼一看,水沒有了,顯出這個大山洞來。再一看,上是高山,下是海水,門掛水簾,真是神仙住的地方呀!它便招呼所有的猢猻,都搬到這裏來安家,它也就做起猴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