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笙
記得當年的知青詩集中有一首《延河畔上北京娃》。至今這個題目一直縈繞在我心中。
延河畔上北京娃。
我的許多“北京娃”中的朋友陸陸續續離開了延安。“知青”,已成為特定年代中的特定名詞,“知青”,也成為社會生活中的特殊群體。但仍有少數中的少數,依然生活在寶塔山下,何寧就是其中的一位。
一
知道何寧,是在70年代。
那時,我在延安地區報社當記者,下黃陵縣采訪中,知道黃陵有個年輕的北京知青叫何寧,23歲就當了公安局副局長,工作幹得風風火火。我對這個人物開始注意了,因為每次去都能聽到不少人誇讚他。
開始參加工作,他是治安股內勤,吃在單位,住在單位,成了單位沒有頭銜的總值班。群眾來訪他應急處理;同事們下鄉回來,他提水打飯,大家都誇他有眼色,人勤快。他擔任公安局副局長後,又主動要求去農村蹲點,他和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每年勞動工值都在200天以上。1978年,組織上派他去組建縣檢察院,1986年正式走馬上任檢察長,他大刀闊斧,使黃陵檢察院成為延安地區的排頭兵。1991年延安地區給他記三等功一次,他被評為地委端正黨風先進個人,三次受到黃陵縣委表彰,《陝西檢察》雜誌以顯要位置刊登了《何寧和他的一班人》的報道。在這期間,他以延安地區第二名的成績考上省政法幹部管理學院,後又考取了高級檢察官培訓中心,成為遠近聞名的名人。
可惜,陰差陽錯,幾次我都和何寧失之交臂。我的“知青”報道中也就少了何寧這一位。
二
在那場史無前例的運動中,我既是參與者,也是目擊者。28000名北京知青來到延安,我是重大歡迎場麵的采訪者之一。因而,我就結識了不少北京娃,也有不少摯友。
對於那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運動,眾說紛紜,褒貶不一。我們不必過多地苛求其背景,也不必捶胸頓足地咒罵那場人為的“災難”,曆史已翻過新的一頁,隻能一切向前看。何寧正是抱著這樣的觀點來思考問題的。
他說,他是在延安人的撫育下成長的。
1969年,15歲的何寧並不知道人間的酸甜苦辣。當他來到黃陵縣隆太塬插隊時,除了繁重的體力勞動,每月隻有38斤口糧。肚子常常餓得咕咕叫,使正長身體的何寧瘦得像根幹柴。不久,知青小組鬧分灶,誰也不想要年幼不會幹活的何寧。村支書的父親王老漢看他可憐,拉住他的手說:“娃呀,跟我走,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一份。”從此,他成了老王家的一口人,和幾個兄弟滾成一堆。王大媽待他比親兒子還親。他病了,大媽拉著架子車把他送到醫院;趁著打吊針的空兒,大媽不是給他煮雞蛋,就是做雞蛋拌湯。冬天,他的手、腳凍裂了,大媽總要把做豆腐的熱漿水舀出來讓他洗手腳……何寧真真正正成了王家的孩子,幾十年來一直保持著親密關係。談起王家爸媽,他常常熱淚盈眶,感激之情溢於言表。知恩報恩這可能是人類最基本的感情,延安的父老鄉親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何寧說,是延安人給了他第二次生命。一次,他到鄰村瓦梧村的同學處去玩,不知怎麼沒吃對,當晚上吐下瀉十幾次,半夜脫水休克。同學急了,趕快去請赤腳醫生白金平。當時的農村,交通不便,又沒醫療器械,醫生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滴,眼看他就要沒命了。白金平狠了狠心說:“就冒一次險!”他用手絹把他的胳膊紮起來,使靜脈血管暴突出來。然後找了一根縫衣針,從血管裏紮進去,拔出針後,血管噴出一股黑血,他的頭腦猛地清醒過來。不知這算一種什麼療法,總之那根縫衣針救了他一命,使他終生難忘。
何寧還說:是延安的父老鄉親教會他生活的。插隊第二年,為了感謝鄉親們,他花5毛2分錢買了一包紅牡丹煙給隊長散。那時的5毛2分在農民眼中可是個了不起的數字。當隊長知道煙價,就語重心長地說:過日子可不敢這麼過,5毛2稱鹽可買幾斤,買鞋麵子可買2尺,你抽掉全糟蹋了……就這點小事,一直教育了他七八天。從此,他時刻牢記勤儉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