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凋落的花季——記歸國華僑張代書(1 / 3)

銀笙

人生,常常保留許多難忘的時刻。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久遠的回憶似乎越來越清晰。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刻骨銘心的印記吧。

張代書有多少這樣的印記呢?

讓忠實的攝像機先不要重現過去,還是回到眼前——1994年7月28日。

從延安開往西安的列車就要開了。坐在車上的100多位原在延安插隊的北京知識青年也將再次離開這塊曾養育過他們的土地。

離別是揪心的。紅旗伴著淚花,珍重加著勉勵。好些人抱成一團,哭得難分難舍。在張代書的跟前,一位農民和兩位農村姑娘久久地拉著她的手……

列車終於啟動了。

我隻看到代書那雙淚眼和急忙伏在椅上那抽動的身軀。

是閃動的淚花?是理想的花環?

童年的憧憬落在貧瘠的黃土地

張代書是我熟悉的朋友。

在他們重返延安的8天中,我和他們一起回憶往事,一起激動,一起淌下了數次熱淚。

無需去評價那場動員了成千上萬人的上山下鄉運動,對來延安插隊的28000多名北京知青來說,延安畢竟是他們走入社會的第一個人生驛站。

張代書說:“延安是我生命大書中的重要一章。我在延安10年半,青春無悔。”

她本是印度尼西亞華僑。1942年8月出生,後在棉蘭市上學,一直到高中畢業。

印尼是個風光美麗的“千島之國”。高高的椰林,藍藍的大海,四季綠樹長青,鮮花不斷。棉蘭市隔著馬六甲海峽與馬來西亞的吉隆坡相望。這裏留下她童年的笑聲和童年的夢。

印尼的女孩都喜愛鮮花。張代書也不例外,她從小就愛用鮮花編織未來。

在明亮的窗戶前,媽媽常指著遠遠的地方說:“穿過馬六甲海峽,繞過新加坡,再在大海中走好久好久,就是咱們的家鄉。那裏的風光和印尼一樣美,那裏的水比印尼的水甜好多倍……”

從小,她就憧憬著遙遠的家鄉——紅軍時代紅色娘子軍的誕生地海南省文昌縣,盼望著去親吻家鄉的土地。之後遇到印尼國內的排華浪潮,張代書姊妹5人和一批熱血青年在教師的帶領下先後乘上回國的輪船告別了“千島之國”。那是1960年4月的事。

她先在華僑補習學校,後又上北京師範學院,然後被分配到北京一所半工半讀學校當教師。那時的青年人絕對聽黨的話,都要做又紅又專的共產主義接班人。使她命運發生驟變的是周恩來總理給他們作的主題為《革命與勞動》的那場報告。周總理號召他們向工農學習,要與工農打成一片,這話在她的腦海中打上了深深的烙印。當全國的知識青年紛紛上山下鄉的時候,張代書這位已經走上工作崗位的大學生也毅然報名,選擇了生活艱苦的延安農村,於1969年2月跟著北京知青來到延安農村插隊。

人說歲月無情,其實歲月是最富有情意的。至今,黃陵縣隆坊鎮星星溝村的群眾常講述著她插隊時的故事:

剛來農村,他們沒受過苦,也沒做過飯,鋪蓋卷一放,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農民。犁地、撒糞、收割、碾打,手上的血泡打了一個又一個,磨平了再幹。糧食不夠吃,他們也到山上挖野菜,學會了蒸窩窩頭……

如果把知青的生活記錄下來,那是一部動人心扉的苦難史、奮鬥史、成長史。

別看張代書是女同誌,但總是和男勞力摽著幹。勞動,使她和農民水乳交融;勞動,使她成為農民最信任的一員。村裏學校辦得差,群眾推薦她當教師,她認真地挑起了這副擔子。學生沒書沒本子她給買,補習課誤了飯她給做,孩子家長不在晚上睡覺害怕她去陪,學生的學習成績一天一個樣。這次重返延安張代書專程去了趟星星溝,當年的學生當了村支書,有的當了幹部,好幾個還成了萬元戶。聽到她回村的消息,他們齊刷刷地都來了,連一位80多歲的老太太也由孫子攙著來看她,顫抖的手拉著代書不放,隻怕以後再見不到她。張代書說起這些,嗓子又喑啞了。

苦難是磨刀石,艱苦是最大的財富。

在青化砭戰役舊址印證了這一真理

張代書不是一般的采訪對象。

她在黃陵縣插隊時就是全地區響當當的先進人物,每次開知識青年代表大會她都參加,我曾不止一次地整理過她的先進材料和報道。

1972年初,她調到地區婦聯工作,我在地區通訊報道組搞報道,住處相鄰,一來二去,也就成了熟人。

當時的地區政工組派她和陳合功、徐炳祥到延安市的青化砭鄉石棉羊溝村蹲點。不久,我又受領導派遣到這個村搞調查。本來就是一個單位的,自然朝夕相伴,大約有一兩個月。青化砭鄉其實是一條長長的狹狹的河溝。川道不甚寬,兩邊是連綿的群山。別看這是一條極普通的山川,卻是兵家相爭之地。

解放戰爭一開始,毛主席指揮的著名“三大戰役”之一——青化砭戰役就在這裏。而我們所在的石棉羊溝,就是俘獲胡宗南整編第1師第167旅旅長李昆崗的地方。李昆崗躲藏的小石橋那時還承載著過往車輛。

石棉羊溝躲藏在小山的背後,村子很小,卻被貧困壓得喘不過氣來。我們去時,全村有5戶人出外逃荒要飯。有一件事使張代書心靈受到極大的震動。一位老人餓得受不了,打發孩子去要飯,千叮嚀萬囑咐:“要飯可不敢說是延安青化砭的,咱們不能給毛主席、黨中央丟人!”人到了這份上,還想著毛主席和黨中央,這是多麼淳樸的群眾!這是多麼感人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