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延安人民的生活十分艱苦,逃荒要飯的消息曾讓遠在北京的周總理落淚,石棉羊溝的群眾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如果要把當時的食譜排一下,那是最簡單不過的:
早飯,一個糠窩窩頭加一碗白開水。午飯,米兒麵。晚飯,玉米糝飯。一天三頓,天天如此。糧食不夠,就蒸一些洋芋或紅薯充饑。別說張代書,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延安人也受不住了。可生長在海外的張代書整天像沒事人一樣,樂嗬嗬地。我們在活捉李昆崗的小石橋旁種了一片科學示範田。白天,張代書脫掉鞋襪,赤腳在地裏來回奔跑,晚上10點多鍾,還要招呼群眾開會、學習,晚上隻能睡四五個小時。年長的陳合功害怕張代書頂不下來,常常關心地讓她去休息,她莞爾一笑:“沒事!”
整天的勞動和艱苦生活,使我們幾個人頭腦中“階級鬥爭的弦”都鬆弛了,就拉起了知心話。
一次在地頭休憩,我笑著問:“代書,你想印尼嗎?”
她毫不猶豫地回答:“想。”
“你最想什麼?”
“最想我媽媽。”
這些簡單的話語,在當時若不是知己,是會引來大禍的。當時把從海外回來的人都看成嫌疑,誰要向往國外,會被戴上“叛國”等帽子。而張代書毫無顧忌,除表示她的赤誠之外,也表現了我們之間的友情。
我們請她談談印尼的情況。她介紹那裏的風光和民情,講得最多的是她從小和媽媽在一起的趣事。
後來,我們邀請代書唱首印尼歌,她略一沉思,就動情地唱起來。我們不懂歌詞,隻覺得旋律特別優美。她唱著唱著,似乎忘記了一切,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悠遠迷蒙的山溝,似乎沉浸在夢幻之中。
當我結束調查離開石棉羊溝時,代書堅持要送我。在鄉間的小路上,我又一次問她:“你很想回印尼嗎?”
“想,我想看看媽媽,她老人家年齡很大了。”
“你覺得國內比印尼好嗎?”
“是的。這裏比較自由,沒有人欺負,不像在國外,華僑總受到歧視。”
隨後,她又述說著,石棉羊溝這一段生活教益很深,使她認識到經曆了水深火熱的人民群眾是如何奮鬥的。她以她的理解方式談著自己的感受,也對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周總理的祝願,陶姐的風範,組成了她生命的又一樂章
1973年6月10日,周恩來總理陪同外賓回到延安。闊別20多年,周總理沒忘延安,延安人更懷念人民的好總理。
十裏長街,擠滿了從山山溝溝趕來的群眾。
在飛機場的歡迎人群中,張代書一見總理,覺得總理明顯消瘦了,且一臉病容。
那一天,有關總理的新聞不時在街頭傳播著:
總理沒住賓館,他住在過去的陝甘寧邊區交際處的平房裏。吃飯時,他香甜地喝著小米湯,還把碗裏每一顆米粒都吃淨。
中午外賓休息時,總理抽暇去登寶塔山。
寶塔山下沒有橋,總理的汽車在河灘的泥沼裏陷住了,群眾“一二三四”喊著號子把汽車抬過了河。
晚宴上,總理問延安地委書記許效民:“能不能讓延安農業三年變麵貌,五年糧食翻一番?”
許效民回答:“能!”
“拿酒來!”周總理高舉著酒杯,與延安地委的同誌一一碰杯,深沉地說:“到了那時候,如果我不死,我一定再回延安看你們……”
聽著這些事,張代書這晚失眠了。為了延安擺脫貧困麵貌,周總理真是操盡了心。在這場“發展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的戰役中,自己應挑起一副怎樣的擔子?自己是當過老師的,為什麼不能重執教鞭?她一骨碌爬起來,鋪展稿紙,滿懷激情地寫下去楊家灣民辦小學工作的申請書,要求為延安農村教育事業貢獻力量。
1973年12月21日,張代書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她去楊家灣小學工作的申請也同時被批準。當她站在鮮豔的黨旗下,噙著熱淚,對黨和人民立下誓言時,她好像又一次聆聽到周總理的教誨,看到成千成萬先烈對後人所寄予的希望。
楊家灣民辦小學有著光榮的革命傳統。1944年,陝甘寧邊區掀起了文化教育運動。為了改變山區的文化落後麵貌,楊家灣的群眾很想辦一所學校,這個消息傳到毛主席那裏,毛主席很高興,很快派陶端予同誌來村裏當教員,還給學校贈送了8套桌凳。陶端予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不光教書,還為群眾修紡車、治病、調解糾紛。她慢慢和楊家灣群眾結成了血肉關係,學生們都喚她“陶姐姐”。這所學校成了邊區的模範小學,陶端予也被評為邊區文教工作者特等模範。當她因工作需要調離楊家灣時,學生和鄉親們都流著眼淚,送了一程又一程。她把自己做的硯台和筆送給學生,娃娃們哭著說:“陶姐姐,你不能走……”
張代書來到楊家灣,走東家,串西家,請白發老人講陶姐,請當年的學生憶陶姐。她帶著小米、綠豆和芝麻,拿著楊家灣全體群眾的慰問信,不遠千裏,專程到陶姐工作的重慶市教育局拜師。在陶姐身邊,她又一次受到深刻的革命傳統教育和延安精神教育,堅定了自己“像陶姐那樣做一個山溝裏的人民教師”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