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品質量,也是他們毫不含糊的頭等大事。兩年來他們自始至終,堅持質量第一。他們說,在當今商品湧積、百家競爭的市場經濟大潮中,你要占領市場,沒有響當當的硬牌貨行麼?
從試產開始,他們就建立了以“質管會”(廠長親自掛帥)為領導、化驗室為核心、八人“QC”小組為主體的一套完整的質量管理體係(各科室、車間、班組均配有兼職質量管理員),層層把關,杜絕不合格品入窯入磨,確保水泥出廠合格率和富餘標號占有率都達100%。1991年,購買300餘冊《質量管理基礎知識》發給一線職工,並編印出10多萬字的《質量管理手冊》。一個不大的小廠,為質量,咬定青山不放鬆,傾注那麼多心血,令人感慨。“我們的目標是超過耀縣水泥質量”。化驗人員如是說。誰都知道位於耀縣的國家水泥廠規模龐大、質量過硬,當初曾是“亞洲巨星”。小廠敢與大廠試比高低,可謂吃了豹子膽,氣度不凡。
——經化驗,黃二水泥廠的水泥質量不單全部在425號以上,而且大部分逾過525號大關。
質量能不可靠麼!
企業信譽能不高麼!
用戶紛紛誇讚:“多年都沒用過這麼好的水泥了。”“黃二的水泥亞克西”。延安地區幾處大建設點所用水泥幾乎全是由黃二水泥廠供給的。
《延安日報》曾撰文讚揚他們“三袋水泥”的信譽:一次,他們送往永坪鎮油礦基建工地的水泥少了三袋。廠長王滄洲得知此事後,當即決定由副廠長徐誌榮驅車帶上三袋水泥,親自向用戶道歉。那家建築公司的經理感動地說:“想不到你們這樣重信譽。明年我們施工的全部水泥都用你們的……”
在市場疲軟、同類產品嚴重滯銷的形勢麵前,黃二水泥廠就是以這樣的搏擊獲得了競爭力。
1990年生產水泥7580噸,1991年17800噸,還有數百萬塊機磚銷售一空。他們的散裝水泥也顯示出巨大的優勢。國家2000年水泥目標:散裝水泥比例達到水泥總產量的60%。他們的兩輛散裝水泥專用車(這是老區散裝水泥“零”的突破)使自己處於極有利的高地。
兩年,發展是明顯的,可實實在在麵臨的形勢也是嚴峻的。1991年,沒有完成2萬噸的生產任務。企業背著龐大的固定資產巨額貸款的包袱,嚴重虧損。加之設計缺陷,那一條煙龍騰雲駕霧,已威脅到“四海歸黃”的軒轅陵那滿山古柏群。縣人大代表們直言提出議案。
一種跳出困境的強烈願望又一次誘惑黃二水泥廠的決策人。有客觀的條件,也有主觀的失誤……
這是北方10月,秋很深了。廠委會果斷作出決定,由徐誌榮副廠長分管生產。平心而論,不能說誰不辛苦,但現代企業管理是無情的。它需要勇於開拓的弄潮兒,而非小農經濟意識的墨守成規者。
下篇之二
2月末,軒轅故鄉大地上遠看春色已抹出淡綠。羞澀的野地丁,在乍暖還寒的氛圍中已掬起它可愛的苞蕾。
2月27日,在縣人民政府二樓會議室,薛光明縣長主持召開由賈永錄、竇建民、馬延平三位副縣長以及計委、經委、財政局、城建局、資金局、電力局、人民銀行、第二水泥廠主要負責同誌參加的縣長辦公會議,就二水的生產、經營、技改及扭虧等麵臨的困難進行了專題研究。
辦?停?第二水泥廠無疑有著遠大前景。“要堅持辦下去”。這是薛光明——這位精明幹練、有抱負雄心的縣長的鏗鏘之言。但是由於該企業建設周期長、設備不配套等先天不足,在兩年的試產階段,許多矛盾和困難凸現出來:企業負擔沉重、生產資金緊缺,僅貸款利息、折舊、購用電等每年就需100多萬元;1990、1991兩年虧損高達350萬元;粉塵汙染嚴重;職工技術素質較差,設備運轉不能正常,成本高……
這已足以使這個新生的水泥廠像蝸牛背負重荷般被動萬分了……
用優惠的政策扶持,幫助二水啟動生產、發展生產,盡快扭轉被動局麵,渡過難關。薛光明幾位縣長在這次會上作出決策(當然,為這決策,誰能感知他們那絞盡腦汁的良苦?那一個又一個方案,一次一次的權衡……):建設銀行對二水的基建貸款給予掛賬停息或減半計息。電力、稅務部門免征電力增容費和建築稅。同時,對二水在縣資金局的借貸全部停止計息,以減輕企業負擔。
各個部局皆開放綠燈,扶持二水……
英明的抉擇,困難中的抉擇。現在畢竟不是1979年以前簡單僵化的中國,曆史不再固執,人人皆可釋放他那飽滿生命孕育的智慧之光!人們,真該為這幾位有膽識有氣魄的縣長譜寫大寫的“人”生之篇!
他們仿佛像巴頓將軍聽到戰場上的炮聲、開墾的勇士麵對荒蕪的沃土。他們生命的激情,像風鼓旗幟般地昂揚起來!
不會瀕臨倒閉、瀕臨破產。黃二水泥廠職工將要用雙手拓寬大路填補青天。
下篇之三
衛星,進入預定軌道。
1992年,水泥生產任務30000噸,擔子不輕啊!
徐誌榮,行麼?人們的疑惑並非沒有理由。他還年輕。再說,今年若再虧損,誰都明白那將意味什麼。
小徐廠長,32歲。祖先是從秦巴山溝流浪來的。在新疆部隊當兵、提幹,1988年複轉後從邊疆調回。農家子弟的窮迫生涯,曾使他的記憶那般難堪,可正因為這貧困,早已使他學會了一種抗爭、負重和殉難的本領。是的,黃二水泥廠在短短一年中躍出低穀,得益於他的科學、嚴格管理,更得益於他的苦幹實幹精神。
他撤了過去生產不協調的幾個科室,成立生產調度統一安排生產。
機關幹部、後勤人員,堅持半天辦公、半天義務勞動,以實際行動支持一線工人。
每天上班生產碰頭會,365天,雷打不變。每月25日,四項綜合百分考核大檢查,春夏秋冬,風雨無阻。
徐誌榮啟用懂技術、責任心強、肯吃苦的人擔任原料、製成車間主任。兩人“出山”,把兩個車間搞得生氣勃勃。燒成車間在1991年“百日勞動競賽”中功勳卓著。他們的看火小組,曾創造了大窯台時產量由原來的3.4噸提高到6噸以上的記錄。徐誌榮將重擔壓在25歲的孫金平肩上,被人譽為“有任務就有效果”的孫金平悄悄忍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家庭困難,獨領雁陣:家在農村,70歲的父親嚴重哮喘,母親癱瘓。任務緊時,他常把鄰村的姐姐叫來幫助家務而使他騰出精力。1992年,他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還有那以身作則、運籌帷幄的調度長段照順,把生產安排得井井有條。過去各車間批材料的“權”統交他後,每月僅此項就比原來節約30%。
那是一個初秋夜,原料破碎機軸承燒壞了。換,需拆下數百公斤重的甩輪,非是易事。設備動力科張奇老師傅(他是從西北耐火材料廠聘用的)在小徐廠長的感召下,以自己的豐富經驗和過硬技術,連夜突擊換好。而當他拖著疲勞的身子完工後,徐誌榮早已叮囑炊事員備好美味夜餐……
《史記·伯夷列傳》雲:“同明相照,同類相求,龍騰雲聚,虎嘯生風。”正是徐誌榮的努力,使各車間同心協力,精神麵貌一新,設備運轉率空前提高,生產成本大幅度下降。過去,絞刀連接器全部購買,每個90元,現自己加工隻花40元左右。型號不同的鬥提輪軸,自己加工後成本降低一半。
這裏允許我們插敘一下徐章拴副廠長。黃二水泥廠有兩個徐廠長,人們為區分便以年紀大小分別稱他們大、小徐廠長。大徐,彪彪漢子,穩重老成,凡事深思熟慮,從他那張風塵仆仆的臉上,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從艱難生活線上磨煉過來的人。他這兩年主要抓後勤、供銷。
各個廠家喊叫的市場“疲軟”,目前雖還輪不到他們,可你萬萬不要忽視了他們的另一種難。
難!難的是水泥賣出去了錢收不回來。大徐廠長說:“錢要不回來,你又不是孫猴,有一副火眼金睛,能看穿八萬裏風雲。”他的黃陵當地口語很地道:“這改革開放世界真是優勝劣淘!明明一個好廠子,轉眼倒閉了,衰落了,你的那水泥算是沒影子,算塞在瞎坑了,還指望一下拿回錢?”
(真難為他們了,畢竟是新廠子,新家新業新天,要廣為宣傳,貨真價實樹立自己的“產品形象”,又怕自己的產品賣不出去,積壓堆庫。前二年,隻要有人要就售出去,錢麼,緩一緩也行。)
他跑了一趟又一趟。廠裏等著資金周轉,500多名職工要有飯吃,他為這些辛苦輾轉折騰。在單位找,在家裏尋,有的欠款單位看見你來了,頭兒趕快躲起來,任你三頭六肩也是白搭!他住過普通旅館,也恓恓惶惶地在茅舍寒窯呆過,也像“梁生寶買稻種”那樣蹲過狂風暴雨下的屋簷。為了擴大再生產,大徐廠長隻有一個願望,就是盡量收回每一分錢。那錢,就是這樣一分一分、一萬一萬要回來的。
如果說1992年“衛星進入軌道”第一個原動力來自縣政府,那麼第二個原動力則在於他們砸爛“三鐵一大”,推行“兩製、三崗、四放開”的深化改革。
1992年初,第二水泥廠列入地區15家企業深化改革試點單位。他們毫不回避挺身站在前麵。3月,廠第二屆職代會討論通過“人事、用工、分配製度改革《實施細則》”,5月,縣經委將二水深化企業改革、轉換經營機製的試點經驗轉發全縣各局及下屬企業。
粗捋一下二水的變革,也許不無教益:
幹部實行聘任製,可以受聘也可以解聘。
取消“正式工、合同工、臨時工”等區別身份界限的稱謂,統稱企業職工。企業職工一律平等簽訂勞動合同。
在全廠實行“上崗、試崗、待崗”的三崗製。凡經考核、考試合格或優化勞動組合符合條件,同時按規定繳納了風險抵押金並與企業簽訂了“勞動合同”的人員允許上崗。試崗期滿經考核合格者,可轉為“上崗”,不合格者令其“待崗”(試崗人員發給相當於同崗位人員80%的工資。待崗人員隻發60元生活費,不享受其他福利待遇)。
從廠長到工人一律按照“定額管理,指標到人,產能掛鉤,全額浮動的原則,實行崗位工資製和以崗定責,以責定分,以分計酬”的原則,實行增大浮動比例的分配方法……
過去那種以身份和級別定分配的“鐵工資”砸破了,“多勞多得”的社會主義分配原則開始體現出來了,機構臃腫、人浮於事的現狀開始動搖了。在這次改革中,有1名副廠長、2名科長、4名車間主任和7名班組長落聘。裁減壓縮機關後勤人員19名(占非生產人員總數的30.6%),充實生產第一線。有26人在車間的優化組合中被篩選下來,進入“待崗”隊列。
改革,使二水煥發出巨大的熱情。以往有的青工盼停產,停產能逛、能玩。現在,機器一旦停轉,他們搶著排除故障。4月,21天生產水泥3219噸,創造了曆史最高水平。廠領導言必信,行必果。三四月份生產超額幅度大,廠裏按時兌現超產工資……
1992年歲尾,陝西電視台播放了二水的新聞:提前25天完成全年30000噸生產任務。生產成本由1990年每噸400元、1991年每噸280元降至170元。一個虧損企業,在王滄洲等人的帶領下,摔掉300多萬元的虧損,奇跡般地躍出低穀,走上了騰飛之路。特別是徐誌榮副廠長,二水騰飛使他從此重新認識了自己,也使別人發現了他的價值……
一匹黑馬,真正開始千裏馳騁。
下篇之四
現在回過頭來,看看他們是如何縛住那條“煙龍”的。
窯尾收塵工藝改造工程是2月縣長辦公會決定的一項重要內容,要求年內完成此項目。兩年試產期間,由於當時在窯尾除塵設計中采用了結構和原理存在嚴重缺陷的320袋式收塵器,水泥大窯煙囪濃煙滾滾。職工編了段順口溜:“走路眯著眼,吃飯打著傘,雪下六月天”。周圍群眾指責不迭。
必須擒縛煙龍,淨化環境,保護黃陵古柏群。
縣政府一次拿出80多萬元。
大年正月初三,王滄洲廠長、徐誌榮副廠長與省建材設計院技術人員一行數人同赴上海、浙江一帶考察。還好,浙江一家水泥廠剛剛遇到過這種問題。他們采用合肥研究設計院的CXS收塵器後完全解決了這個問題。於是,他們立即趕赴合肥簽訂了該項工程設計、設備、製造與安裝調試總包合同。
時光啊,從不為那些忙忙碌碌的勞動者留下少許安寧。
7月,十幾台設備陸續進廠。緊緊張張,大半年已悄無聲息而過,又是高原熾熱的8月。
王滄洲心急如焚。幾位副廠長火燒火燎。
焊槍在夜空中劃出藍色的光弧,吊塔開始緩緩移動,攪拌機和陣陣急促脆亮的哨聲混合在一起。為了盡量減少窯尾改造對生產的影響,在安裝新的收塵設備前,他們建造了一個臨地旁路煙道,邊拆卸、邊安裝、邊生產。煙道共40米,燒成車間收塵班工人,從5至10月,每天冒著道內250℃的高溫要將約8噸的窯灰清除出來(曾先後燙傷兩名工人)。半年,1300多噸,不啻一座小山!
11月12日,窯尾改造工程正式投入運行。黃陵縣環保監測站測定:改造後,窯尾煙筒排放濃度僅為32mg/FNm3,5倍低於國家標準。每年可回收飛灰6000噸,滾滾濃煙俱成往昔!
黃陵縣人大張丙升主任、陳貴芳副主任及薛光明縣長親自到廠慶賀。一批作家、詩人參觀後,無不為他們整潔的廠貌、優美的環境讚歎。著名老散文家李若冰參觀歸來幾次提到:黃二水泥廠給人印象太好了。那麼一個小廠,現代管理水平竟如此高……
“1992”,實際生產不足10個月,卻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希臘作家尼·卡讚紮基斯在他那曆時13年、7易其稿的《基督的最後誘惑》中說:“我是為正在搏擊掙紮著的人們提供一個典範,叫人們看到不該懼怕苦難、誘惑或死亡,因為這三者都是能征服的,而且它們已被征服了。”
是的,勇士為征服而驕傲。
因為靈魂的太陽正在升起來……
軒轅的子孫們一代又一代,開啟鴻蒙,創造高原,高原便承認了他們的主宰。於是,荒莽渾厚、遠古博大的華夏西北部,那生息繁衍、苦累消亡的山溝溝,使軒轅故鄉慣於在貧困中負重拓荒、喘著粗氣的男人女人們,挺起脊梁,挺直頭顱,自強自重,奮鬥不息,給予這個星球以震撼,然後留下不屈的背影走向前方。
昔日人文之初、人類文明之搖籃,今日必將再度複興,再度輝煌。同樣,軒轅故鄉的水泥工業也必將開始一次全新的、翻動扶搖羊角九萬裏的翱翔!
選自1993年《延安文學》增刊
作者簡介:
史小溪,陝西省延安市人。1979年畢業於西安冶金學院機電係。1968年參加工作。任《延安文學》雜誌社副主編、編審,兼延安作家協會副主席。1976年開始發表作品,199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出版有《純樸的陽光》等散文集。
高其國,1943年出生於陝西省米脂縣。1976年畢業於延安大學中文係。先後在延安報社、延安地區文藝創作研究室、延安地區文聯從事編輯、文藝創作工作。有文藝隨筆、文藝評論和散文十餘萬字見諸報刊。《軒轅黃帝評傳》是作者最新的研究成果。現為全國毛澤東文藝思想研究會理事、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延安文藝學會副會長、《延安文學》雜誌社編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