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有知識、有文化的人非常少,在農村上過學的人更少。我在道南村教書,很受人尊敬,是當地文化程度高、有知識、有影響的人。1945年下半年開學時,張俊傑正在道南村成立治安聯隊,住在學校的院子裏。張俊傑是韓原村人,距道南村不到2華裏路,兩村連畔種地,互相都很熟悉。治安聯隊成立之初,張俊傑沒槍、沒人、沒衣服,想給縣上要,就和他妻哥一塊來找我給他寫報告。我寫好後他一看,高興得不得了,連誇寫得好、寫得好,弄酒弄菜請我吃飯,又領到瓜地裏吃西瓜,叫到他家裏去坐。相互來往得多了,關係更親密了,也就什麼話都說。有一天,張俊傑突然對我說你恐怕是共產黨哩!你說的許多話很有道理,就像共產黨說的話。你看我能不能參加共產黨?我開玩笑說,你把我看高了,我可沒那號本事。你要參加共產黨還不容易,過了封鎖線到陝北就能參加,你自己去!後來,我把此事反映給黨組織負責人李士弼,這時韋明海也到了黃陵工委,他們商量後認為可以發展,便派韋明海來和我一起做張俊傑的工作。1946年正月,我在家裏過年,李士弼同誌來說經特委批準,張俊傑、劉生珍為正式黨員,並讓我找縣上的幾個人來開了會。沒有多長時間,張俊傑升任了敵保安團機槍連連長,進駐縣城進行治安防務。8月間,張俊傑機槍連後備三中隊在道南村駐紮,我和張世明又抓緊時機,在三中隊發展了排長張毓珍、劉建堂、班長劉相柏為地下黨員。
這時,黃陵區工委接上級指示,為策應李先念司令員等中原突圍的同誌從陝南到延安,確定韋明海、賈光健等帶領遊擊隊,在田莊一帶公開策動民變,吸引敵人地方武裝,減輕李先念等同誌過境的壓力。我武裝鬥爭展開後,吸引敵人從洛川調來一個連,從黃陵調了一個連,在田莊廟上進行瘋狂圍堵。在這次武裝鬥爭中,我遊擊隊和群眾傷亡和被捕10多人,其中4人被捕後在黃陵槍斃,壯烈犧牲。敵人氣焰十分囂張,造謠說繳獲了我地下黨員名單。對此,有些黨員和群眾驚慌不安,我們及時指出這是謊言,如真有其事,敵人會不動風聲地抓人。這次行動雖然有較大傷亡,應該說還是達到了吸引敵人部隊的目的。
推舉開明人士、劫持彈藥
在此期間,敵縣黨部在橋山鎮(現康崖底)組建區分部,來到道南村指定我擔任了區分部書記。1946年9月間,敵黨部召開敵縣黨代會,我以敵橋山鎮二保區分部書記的身份參加。那時,晁清芳被迫自首後已擔任敵縣黨部的執行委員。他雖然已不是共產黨員,但仍然為共產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我經過晁清芳了解到這次會議要選敵黨部執行委員,其中有已圈定敵特王國權、劉俊夫兩人,即在代表中進行活動,揭露其醜惡行徑,使兩人在選舉中落選,而選上他們未圈定的開明人士楊先春。
1947年7月間,敵軍洛川運輸隊趕18頭騾子,給敵人部隊上運輸槍支彈藥,晚上住在道南村。我和張世明、劉生珍見這是送上門的“禮物”,一商量即去找常去雙龍的馬家塬張生春、康崖底的朱子超、麥洛安的高栓,這3人平時重義氣,愛耍槍弄棒、打抱不平,均係傾向共產黨的社會義士。我們把事情一說,3人毫不含糊,當即拍胸響應。我們給了一支套筒槍和一把三號盒子,並配備了子彈。當天深夜,他們放了一陣槍,趁混亂將敵人的騾子趕到雙龍,交給了我宜君工委。
我從加入敵黨到黃陵解放共10年時間,無論在上翟莊村還是在道南村任黨區分部書記,都從未召開過敵黨員會,也未發展過一個國民黨黨員,以至告訴過敵人什麼情況。加入敵黨和任職,均向組織作過彙報,並得到了組織的認可。
兩次泄密事件有驚無險
地下工作是在敵人統治區做工作,最擔心的是發生失密事件。我在10年地下工作中,也曾遇到過兩次失密的情況,但都有驚無險,沒有造成任何損失。
一次是1946年至1947年間。有一天深夜,韋明海帶了幾個人到我家。他們每次來了,先在牆外往院子裏扔土疙瘩,家裏人一聽見動靜,就知道有人來了,便起來開門迎進來。這一次,卻驚動了門上鄰居的幾條狗,這幾條狗一叫,不一陣全村的狗都狂吠起來。院子南邊鄰居張學讓、東邊張學智家的人上窯背來看。這一看不得了,發現背著長槍、短槍的人都進了我家院子,村頭、門口布了崗哨,家裏半夜燈火不熄,燒火做飯,人來人往,知道我家來了八路軍。因為都是一個村裏的人,大家心裏明白,誰也不往外說。有一天,村裏給張學讓家做活的張有理在端飯時,無意中聽到人家在炕上說話:隔壁張好智家和八路軍通著哩,你隻要聽見狗咬,肯定就是八路軍來了。張有理悄悄把這話告訴了弟弟張知禮,張知禮又悄悄地告訴了我。這事在村裏悄悄流傳,大家都知道,不對外麵說,所以也沒出什麼事。
還有一次是1947年春。國民黨在西北地區集結重兵20餘萬,氣勢洶洶,直撲延安。我當時已經在縣教育會工作,和縣三青團住在一個院子裏。張俊傑在閑聊中把我和他的關係以及身份告訴了他舅梁學孔。梁學孔是個紳士,在敵縣財政科當科長,又把此事告訴了剛從西安回來的張學讓。張學讓和我是同村,家庭比較富裕,是黃陵的頭號大紳士,那時已在偽省黨部三青團當秘書。張學讓給敵縣黨部執行委員晁清芳說:這個問題不得了,好智是教育會的幹事,住在三青團,萬一出了問題,黃陵教育界、三青團,跳到黃河裏也洗不清。問題一旦發生,誰也沒有辦法,是不得了的問題,要人頭落地的。晁清芳立即叫劉九齡把我找去,給我談這個事情。我說:你也知道,韋明海是我的同學、熟人,人家帶著長的短的(長槍短槍)來咧,我能擋住麼,要住我敢不讓住麼?我隻能謹慎就是了。晁清芳心知肚明,誰也不敢惹,也無可奈何。1947年下半年,張學讓被黃陵選區選為“國大”代表,每次從西安回來時,總要把我叫上一同回家,坐在他家或到我家喝茶、聊天、拉家常。那時候,許多人雖然在國民黨、三青團裏邊,也並非其死黨,不願死心塌地為國民黨賣命,害怕形勢一變,共產黨、八路軍秋後算賬。所以,那時形勢雖然極為緊張,但他們為保全自己,也要千方百計給自己留下後路。
武裝起義、黃陵和平解放
果然,剛剛過了幾個月時間,整個西北戰場的形勢就發生逆轉。1948年2月底、3月初,我西北野戰軍在宜瓦戰役中殲滅胡宗南部隊29000餘人,擊斃敵整編29軍軍長劉戡,順利向南推進。1948年3月6日(正月二十六,即黃陵解放前兩天)下午三四點鍾,韋明海匆匆來到我家,讓我把張俊傑叫來。第二天,張俊傑帶一個班來到四聖村,部隊在村口麥場駐紮,僅帶一個親信來到我家,見了韋明海同誌。當時黃陵僅有地方武裝保警隊兩個中隊、保安團兩個連和警察局等共約300多人。明海同誌講了宜瓦戰役鼓舞人心的形勢和黃陵工委關於解放黃陵的決定,並部署了由張俊傑機槍連,並爭取保安團三連連長李建邦、保警大隊一中隊隊長張懷德打內應,我遊擊隊打外圍,活捉偽縣長許評之,殲滅保警大隊大隊長寇佐坤。張俊傑返回孟塬後,為了將他在馬家山執行任務的機槍連二排調回孟原,即在當晚以遊擊隊襲擊為由,打了一陣槍,調回了機槍連二排,做好了起義的準備。
3月8日,黃陵工委和遊擊隊進駐太賢周圍。當晚,工委馮力生、劉克榮等同誌在瓦屋村向我談了9日晚活捉許評之、殲滅寇佐坤等殘敵的決定。第2天,我去機槍連連部所在的孟家塬大碉堡通知張俊傑,並準備於當晚(即9日)10點多同張俊傑在馬家塬溝灣見麵,確定具體行動。我清早出發到孟家塬張俊傑連部一問,連部的人說張俊傑進了城,到城裏找不到,我又找到郭岱海(地下黨員、橋山鎮長)、張世明問,他們也分頭找,都找不上。這時已到下午4點左右,正著急時碰上張毓珍,說張上了孟家塬。我到了孟家塬,又說他剛回家去了,我又趕到韓家塬張俊傑家裏才見了麵。這時天已黑了,張俊傑約定當晚會見的口令是俊傑——明海。我立即加快腳步回到瓦屋村,給馮力生、韋明海、劉克榮等同誌彙報了情況。當時工委即集合隊伍出發,向馬家原前進,行至泥駒河北岸半山坡時,聽見對麵山坡上有人聲。我要喊話,馮力生說:“你不要閃麵(露麵),說不定今後還要隱蔽下來。”於是,我和曹誌謙等蹲在黑暗的草叢中,沒有再出麵。隻聽這邊喊道:“喂,溝那邊是誰?”那邊回道:“張俊傑和我們把隊伍帶過來了!”知道是張俊傑、李建邦等人把起義隊伍帶過來了,我們就放心了。接著,韋明海讓人告訴他們,讓部隊下來在河灘休息,由張俊傑、李建邦等負責的上來談情況。張俊傑等人一上來,韋明海就問許評之帶來了沒有,寇佐坤打死了沒有?張俊傑說寇佐坤對他有所覺察,準備對他們下手,已無法久待,所以把機槍連和李建邦的三連拉過來了,其中三連郭占順帶一個排逃跑了。並說明保警隊張懷德已做好工作,因出發時未聯係上,晚上來不了。兩邊會合後,大家非常高興,當晚便進駐馬家原。第二天早晨,張懷德也如約率部起義前來。這次起義兩個連(缺一個排)和一個中隊,共計200餘人及全部武裝。因張俊傑、李建邦、張懷德等將部隊拉了過來,許評之、寇佐坤即帶殘敵逃跑了。
第二天(即1948年3月10日),黃陵工委率部隊進城,沒有費一槍一彈,黃陵縣和平解放。
黃陵解放後一個多月,解放軍於4月22日收複了延安。
作者簡介:
張好智,1919年出生於陝西省黃陵縣太賢鄉四聖村。中共黨員。解放前一直從事我黨地下工作、教育工作,1945年10月擔任黃陵縣城關區工委書記。1981年離休前任中共黃陵縣委信訪辦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