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中
我是從一歲起和學說話的同時開始背詩的,不知有沒有比這更早的記錄了。這得益於父母對我的早期教育。唐詩宋詞中的優美辭句,《長恨歌》《琵琶行》等千古名篇,永遠銘刻在我的心裏,永遠融化在我的血液裏。無疑,這為我以後走上詩詞道路奠定了基礎。背詩一直持續到小學三年級,隨著功課的繁忙,逐漸放了下來。
大學畢業後等待赴日簽證的日子裏,我看了王力寫的關於詩詞格律的入門書,當時尚未能立即理解。後來不知不覺領悟了其中的道理。原來平仄相對、相粘等規則,其實是很簡單的。
那段時間通過對詩詞的複習誦讀,我體會到了七律的精妙:首句要起得突兀,第二句要承接得生動自然。以下頷聯、頸聯兩副對仗,給全詩賦予穩定莊重感,極見功力。尾聯則是全詩的點睛之筆,用這個非對仗的七言詩聯來抒發作者的感動高潮。七律經唐詩定型後盛傳至今,真不愧為用漢語表達的最為完整的詩型。
有一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在一個荷葉茂盛的池塘前,與青衫長袍的魯迅相對而立。他留著和照片中一樣的胡須,麵部潔淨,那一定是他風華正茂時的樣子。我對魯迅講我喜歡長詩,他麵露微笑……我把這看做上上的吉夢,也許預示著我在詩詞上能夠有所作為。
赴日留學前,我念及自己將要到一個全新的天地,為自己也為國家大幹一場,胸中就有一種熱潮在澎湃。這種心情不以文字表達出來就難以抑製,而且非文言詩詞不可。經過醞釀,1994年9月25日構思出了題為《赴日抒懷》的七律:
年幼躊躇總戀家,今為遊子向天涯。
嵐山瀝瀝思先聖,上野喧喧賞麗花。
燕雀安知鴻鵠誌?鯤鵬肯做井中蛙?
讀書萬卷八千路,昂首騰飛耀我華!
這是我生平正式創作的第一首詩,我好像獲得了新生。
在後來的一個月裏,我腦海裏隔三岔五就有一首詩詞湧現,當然現在看來這些都是很不成熟的。這就是我十九歲時突如其來的作詩開始,宛如火山多年沉寂後的爆發。我和父母都對之不禁有些奇怪,從沒有任何人教我要作詩和怎樣作。這看上去像個奇跡,一切又那麼自然。
到日本不覺七年了,我的留學生活其實很淡泊:學校課不多,上午、晚上一般在家看書,下午外出教圍棋作為打工。大部分時間是在自己四疊半的和式書房中靜靜度過的。作詩是我莫大的精神慰藉。白天從家步行到車站的路上,電車中凝視窗外的同時,夜晚在住所附近裏弄間散步的時候,我構思著一首又一首……1999年9月出版了《與君相愛五千年》。現將我其後至今這兩年半時間——年齡上講從我24歲到26歲之間的118首詩作,編為第二部詩集《青春現在進行時》。
我是在日本完全無師的情況下,憑摸索完成這兩部詩集的。對此並未覺得不便,倒是有了一個自由發展的機會。海闊天空,想怎麼寫盡憑自己的感覺,如這首《乘機還家》:
池塘如鏡樹籠煙,平整農房綠麥田。
漸近家園欲揮手,將登故土定開顏。
長宵鬱悶窺胡月,麗日高昂還漢天。
肅穆整襟端正坐,(啊啊!)依然萬裏好河山!
我特意加上了“啊啊!”這一感歎詞,一方麵它是感情的噴發,一方麵亦能起到承接第七、八句之間內容上的飛躍的作用,並非多餘。
像“知我沸騰鮮血裏,蘊藏有汝D N A”(《》)、“痛飲狂歌抒野性,當於得克薩斯州”(《美利堅憧憬·TEXAS》)這樣的字母、外來語入詩自不待言,即使是“北美群山呼喚我:‘Come here!Mr.Jin!’”(《群山》)這樣全英文的桀驁不羈,也無人幹涉,豈不快哉!
關於本書,值得一提的是去年暑假的澳大利亞、新西蘭之行。這是我第一次身臨西洋國度,收獲感慨良多,詩作構成了《南半球》一章。
《心泉》一章收錄的是愛情詩。感情的真實和事實的虛構亦真亦幻地交織在了一起,幾個女性詩化的倩影閃爍其間。然而現實中柔情如水,似有還無,此求彼拒,意濃緣淺。我意識到:關於伴侶問題,在國外環境製約下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選。這裏沒有人能真正讀懂我的詩,這就無法進入我的精神世界,無法同我進行心靈上的對話,所以直到現在我仍是孑然一身。理想中的伴侶隻能待學業完成後回國內尋找。她應當是賢良淑慧的,應當是熱愛中國傳統文化,理解我的事業並衷心願意輔助我的……在孤獨寂寞中我默默地忍耐著,靜靜地等候奇跡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