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像丟了魂似的問:

“你是想說她進了窯子了?”

“為啥不會呀?”

阿裏吼了起來:

“不會!”

“你咋知道不會?”

“法提瑪不會進窯子!”

“就是沒進窯子,她現在也是別人的女人。”

“別人的女人……朋友,這不能!”

希達耶提的兒子懼怕地看著阿裏。他知道,這個小夥子是想讓他自己相信法提瑪不會變成別人的女人。即便法提瑪已經成了別人的女人,他也情願讓自己相信這不是真的。

“好吧。”希達耶提的兒子說,“是不會。俺又沒說啥。”

直到走到農民聯合會,兩人再也沒有交談。他們在農民聯合會的咖啡館門口碰到了“勇敢的”凱馬爾。凱馬爾看起來很害怕。

“跟你們說件事兒,行嗎?”凱馬爾說。

“說吧。”

“不知道是哪個婊子養的把澤伊奈爾那天罵的話都跟小東家說了!”

“後來呢?”希達耶提的兒子問。

“小東家把那倆家夥給開了……”

“摔跤手”阿裏盡管沒太聽明白,可還是說:“你說的是真的?真他媽是婊子養的!”

“俺心裏這個別扭啊。咋能這麼對俺的澤伊奈爾和夏穆丁大爺呢?俺真想去跟他們說,朋友,有人在背後說你們壞話,讓你們被開了。可俺不能這麼做。”

“為啥?”

“這又不是什麼好消息,不該從俺嘴裏說給他們聽的!”

“作孽呀!”“摔跤手”阿裏說,“澤伊奈爾可是個有種的人!”

希達耶提的兒子點了點頭:

“沒錯,他確實有種!”

“勇敢的”凱馬爾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俺對工頭說:既然他們把澤伊奈爾和夏穆丁開了,那就讓阿裏和穆斯特克頂了他們的缺吧。俺說得在理吧?”

希達耶提的兒子一驚:

“你是說俺們?”

“咋了?”

“俺們可幹不了!”

“有啥幹不了的?你們能行。就是對那倆家夥太不公平了!”

“他們咋跟東家說的?”

“俺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說,澤伊奈爾從飯裏吃出了石子,就把東家祖宗八代都給罵了……”

“摔跤手”阿裏吼了起來:

“婊子養的!”

“勇敢的”凱馬爾點了點頭:

“沒錯,說這話的就是婊子養的。像澤伊奈爾這麼有種的人到哪兒去找?可這跟咱有啥關係?俺能咋辦?”

阿裏考慮再三說:

“讓俺頂澤伊奈爾的缺,俺不幹!”

“為啥?”

“就是不幹!”

“可這是為啥呀?”

“摔跤手”阿裏沒有回答。希達耶提的兒子卻說:“俺幹,朋友。隻要對俺有好處,俺就幹。”

“勇敢的”凱馬爾點了點頭:

“沒錯。要換了是俺,俺也幹。人嘛,就該知道啥是對自己好的。你不幹,自然有別人幹。俺覺著這事不錯。俺這可是替你們著想啊。不錯,澤伊奈爾是個好漢。可關俺和你們啥事呢?不信你問他要塊麵包試試,看他會不會給你。”

“摔跤手”阿裏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他會給的!”

說完,他問希達耶提的兒子:

“他沒給嗎?路上俺們沒吃他給的麵包嗎?”

“給是給了,咱也吃了,可那麵包幹得繃繃硬!”

“要是不硬,他是不會給你們的。”“勇敢的”凱馬爾說。

“你別管硬不硬,他可給了呀。別人連這樣的麵包都沒給咱。就算他沒給……”

“就算他沒給,咋了?”

“朋友,俺說啥也不能頂替有種的人。好漢就是死了,名聲也會留下的!俺就是不幹!”

希達耶提的兒子和“勇敢的”凱馬爾都沒接他的茬。

“摔跤手”阿裏便在牆邊蹲下,脫掉了襯衫。他那肌肉發達的胳膊,毛茸茸的胸脯和健壯的體格讓周圍的人羨慕不已。

凱馬爾低聲說:“這小子真壯實!”

希達耶提的兒子點了點頭:

“是壯實。可有啥用?”

“為啥這麼說?”

“倔著呢。你沒聽他說嘛,他不肯頂澤伊奈爾缺呢。澤伊奈爾就是好漢,跟俺有啥關係?俺說的有錯嗎?”

“一點兒都沒錯。”凱馬爾說,“澤伊奈爾能給你們帶來啥好處?他可是個害人的人。他要掀翻飯盆的事東家也聽說了!這咋對得起東家呢?他可給了咱大把大把的錢……”

“他就是隻熊,沒腦子的熊。人家咋說的?笨馬走得乖,蠢人去摔跤。”

說著,兩人相視而笑。

正埋頭在貼身衣服上抓虱子的阿裏抬起頭,用那雙棕綠色的眼睛看著他倆,傻笑著問:

“有啥好笑的?”

在牆根下站了一排的農工們也都脫了衣服,有的在抓虱子,有的在補衣服。不抓虱子,也不補衣服的,就在一邊看著他們。一個頭發上沾滿了麥秸屑、滿頭大汗的民工正起勁地搓著右腳腳趾中間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