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工頭又出現了,身上黑色的免襠褲上布滿了塵土。他急急忙忙地從民工們麵前經過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了“勇敢的”凱馬爾和希達耶提的兒子。

“你那個搭檔在哪兒呢?”工頭問希達耶提的兒子。希達耶提的兒子用下巴指了指阿裏。工頭看了阿裏一眼,然後說:“你們聽著。東家讓夏穆丁和澤伊奈爾走人了,打算讓你們倆頂他們的缺!”

阿裏低下頭,繃起了臉。工頭本以為他會高興,可一看他這樣,便補充了一句:

“明天早上天一亮咱就走!”

希達耶提的兒子是滿意的。

“謝了,頭兒!”他說。

“活是不好幹,可錢不少啊!”

說完,工頭依舊像來的時候那樣急急忙忙地走了。

希達耶提的兒子在阿裏的對麵蹲下身。凱馬爾也湊了過來:

“工頭說啥了?”

希達耶提的兒子把工頭的話又說了一遍。阿裏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一聲都沒吭。

“勇敢的”凱馬爾說:

“多好的活啊。要是你們不幹,搶著幹的人多著呢。這兒可是屈庫魯瓦。東家們能給下人低頭嗎?”

希達耶提的兒子點了點頭:

“沒錯。”

“摔跤手”阿裏“劈啪”一聲掐死了一隻黑黑的虱子,然後說:“是沒錯。這俺也知道。可俺就是生氣。哪兒能要麼去勾搭有種的男人的女人,要麼頂了他的位子呢?”

“歐梅爾不算有種嗎?你為啥還要勾搭他的女人呢?”

“你提歐梅爾幹嗎?你說的那個歐梅爾就是個畜生。他能跟澤伊奈爾比嗎?”

希達耶提的兒子說:

“算了吧,阿裏。又不是咱把他開了的,是東家!有啥能比坐台工強啊?等咱回到村子裏……”

“能有的說嗎?”

“當然能有的說。不然的話,鄉親們都會問:尤素福當了泥瓦匠,阿裏呢?尤素福能顯擺,你呢?”

“摔跤手”阿裏又一次想起了尤素福。眼前這小子說得沒錯。那個兩麵三刀的尤素福在村裏肯定會逢人便吹自己當上了泥瓦匠,賺了多少多少錢,阿裏啥也不是……

想著,阿裏的眼睛裏冒起了火:

“坐台工比泥瓦匠還被人待見嗎?”

“這還用說!”

“這活是有種的人才能幹的,對不?”

“當然是有種的人才能幹的。”

“要是換了尤素福,他幹不了吧?”

“他咋幹得了呢?”

“他當了泥瓦匠,那咱呢?”

狡猾的希達耶提的兒子立刻明白了問題的症結所在,於是便投其所好地說:“跟坐台工比起來,泥瓦匠算個啥?啥叫本事?本事就是能幹別人不能幹的活。泥瓦匠誰都能幹,可坐台工呢?”

這話阿裏可愛聽了。

“沒錯。”阿裏說,“還有……”

“還有啥?”

“坐台工可以在村子裏當村長,對不?”

“太對了!”

“那泥瓦匠呢?”

“勇敢的”凱馬爾也明白了,立刻說:

“泥瓦匠不行!”

阿裏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個沒用的東西。等他在那裏顯擺自己當了泥瓦匠的時候,俺就擋在他跟前,對他說:你顯擺個啥?泥瓦匠算個屁!有本事你去當當坐台工。俺可當了坐台工了!你們說咋樣?”

“好得很!”

“俺這麼一說,他肯定就被俺臊了。對不?”

“啥叫臊呀?他簡直就得沒臉見人了!”

阿裏飛快地穿上剛剛找過虱子的貼身衣服:

“他肯定被臊得氣都出不勻了。”

“這還用說,他得背過氣去。”

“俺要是再買個煤油爐,你說俺那可憐的娘會咋樣?”

“肯定會驚著。”

“看見煤油爐的火,她會當成啥?”

“當成蛇唄!”

“嗯呢。俺就對她說:娘啊,那哪兒是蛇呀?是煤油爐!等俺再把買的褂子給她這麼一穿,俺們那些仇家會咋樣?”

“肯定會氣壞了。”

“讓那些王八蛋氣去吧!”

“坐台工的工錢可比泥瓦匠的要多得多呢。”“勇敢的”凱馬爾說:“今兒晚上咱是去逛窯子吧?沒人反悔吧?”

“當然去啦。”阿裏興高采烈地說,“俺得去瞧瞧她們到底啥樣!”

希達耶提的兒子也興奮了起來:

“萬歲,兄弟!”

阿裏也站起身。於是,三個人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朝著市中心慢慢走了起來。被稱作“凱魯沙”的兩匹馬拉的馬車和滿載著糧食或者民工的卡車在路上來來往往。像他們仨一樣無所事事的人則是一邊走著,一邊羨慕地看著道路兩邊商店外琳琅滿目的櫥窗。

“勇敢的”凱馬爾把兩條胳膊一邊一個地搭在兩個夥伴的肩膀上走著。

“要是咱碰到澤伊奈爾,你們可別多嘴啊。”他說,“可別讓他從咱嘴裏聽到自己被開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