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頭不許的!”他脫口而出。
希達耶提的兒子沒聽見。
他們一直走到了天黑。終於,燈光璀璨的城市出現在了他們眼前。空氣已經變得柔和,滿載著裝滿麥子的麻袋的卡車來來往往,揚起滿天的塵土,將疲憊的民工們淹沒其中。
離城越近,卡車的數量也明顯增多。民工們在道路的兩側從城市的一頭走到了塞伊漢河邊的墓地。墓地裏擠滿了先於他們到來的民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摔跤手”阿裏和希達耶提的兒子也融入了人群。
墓地裏粗大的樹在風中沙沙作響。
兩個夥伴在墓地一角找了塊躺倒著的墓碑並肩坐下,用手掌支著不住淌汗的腦袋,呆呆地看著不斷湧入的疲憊不堪的民工們。
過了一會兒,阿裏說:“你瞧瞧,跟螞蟻一樣!”
希達耶提的兒子點了點頭:
“沒錯,真跟螞蟻一樣。人這麼多!”
“你說,法提瑪是不是也在他們當中呢?”
“那還用說?”
“你說,俺能找到她嗎?”
“不可能。你肯定找不到她!”
阿裏歎了口氣:
“要是她知道俺在這兒的話……你說是不?要是她知道俺在這兒,她肯定會來的!要是她對俺說:阿裏啊,俺錯了,你別記恨俺。要是她求俺的話……俺得先不答應她,對她板起麵孔。你說是不?知道俺會咋說嗎?俺會說:俺不要你了,你走吧,去找比拉爾……”
希達耶提的兒子笑了。阿裏不樂意了:
“你笑個啥?”
“沒啥。”
“其實啊,你別看俺現在這麼說。俺也就是打個比方啦。要真是見到了法提瑪呀,嘿嘿,就是她讓俺死,俺都心甘情願呢!”
希達耶提的兒子歎了口氣:
“唉!俺想說的不是這個。你猜猜,昨晚俺夢見誰了?”
“夢見誰了?”
“俺夢見禿毛瘸子了。”
阿裏瞬間忘了法提瑪:
“你夢見他咋了?”
希達耶提的兒子夢見了自己走進馬廄,準備掐死禿毛瘸子的那一刻。夢裏的禿毛瘸子就跟被掐死的那天晚上一樣,用被子蒙著頭躺在床上。等他走近床的時候,瘸子突然掀開了被子,正準備叫喚,喉嚨就被他掐斷了。
不過,希達耶提的兒子隱去了這一段,隻是說:
“他們冤枉俺了,憑空把俺關進了牢裏!”
阿裏早就忘了跟希達耶提談論的事情,問了一個跟他的夢毫不相幹問題:
“你說,要是法提瑪原來的男人,那個‘難纏的’歐梅爾看見俺,他會說啥?”
希達耶提的兒子惱火地說:“你腦子沒問題吧?”
“你是說俺嗎?”
“說的就是你。”
“為啥這麼說俺?”
“你看看,俺說的啥,你說的又是啥!”
兩個人就這樣想了一陣各自的心事。過了一會兒,希達耶提的兒子突然說:“那人的身上肯定有錢!”
“要是有錢,會幹啥?”
“去買熱乎乎的麵包和奶酪吃!”
“再去買點李子、桃子啥的!”
“或者買點芝麻醬和果醬……”
“酥糖可不能少……”
說著說著,兩個人的嘴裏都湧出了口水,便吐到了地上。
墓地前麵的路上,滿載的卡車發出的轟鳴聲和小汽車的嘎吱聲無休無止地回蕩在夜色中。一輪呆滯的月亮掛在墓地的上空。
“你看這月亮。”阿裏說。希達耶提的兒子抬頭看了看,問:
“月亮上有啥?”
“有咱的安拉……”
“呸呸!你真是造孽啊。”希達耶提的兒子說。
“為啥是造孽?”
“你咋能在月亮上找咱的安拉呢?”
“為啥不能?”
“這還用問嗎?你當咱的安拉是小醜嗎?”
“啥是小醜?”
“小醜就是專門逗人笑的人。”
“你是說咱的安拉?”
“呸呸!真是造孽啊……”
“兄弟,你可別把咱的安拉扯進來啊,小心俺罵你個狗血噴頭!”
“是你扯的!”
“俺可說了啊,非把你罵個狗血噴頭不可!叫你別把咱的安拉扯進來。誰能比得上咱的安拉呀?”
“誰也不能跟咱的安拉比!”
這時,阿裏想起了少東家,便問:“咱的安拉有槍嗎?”
“你管他有沒有呢。”
“安拉想要有,就能有。對不?”
“這還用你說?”
“俺願意給咱的安拉當牛做馬。你呢?”
“俺也一樣啊。瞧你問的……”
“隻要咱的安拉想,就能馬上替俺找到法提瑪。對不?”
“當然。”
“唉,要是他替俺找到的話……”
“要是替你找到了,你用啥來報答咱的安拉呢?”
“安拉要俺這些零七八碎的東西幹嗎呀?卡夫山[1]的背後有他的寶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