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兒能哪,他們會掀翻飯盆!”
阿裏吃了一驚,吹了個口哨。希達耶提的兒子也吃了一驚,跟阿裏對視了一下。澤伊奈爾加上了一句:“他們二話不說,就會掀翻的。”
“那他們不就犯法了嗎?”
“他們不會犯法。”
“要是憲兵來了咋辦?”
“憲兵來了,有罪的也是工頭他們那些人。再說了,憲兵不會為了這點小事來的。”
“為啥工頭他們那些人有罪呢?”
“因為他們讓大夥兒吃有石子的飯和長了蟲的麵包嘛。憲兵也是人。他們來了一看,就會說:哦,原來他們讓大夥兒吃有石子的飯和長了蟲的麵包,大夥兒當然不會買他們的賬嘛。”
“憲兵可真好!”阿裏興奮地說,“那這麼一鬧,飯菜能好點?”
“能好點。”
說著,阿裏用胳膊肘捅了捅希達耶提的兒子:
“你聽見了吧,他說能好點!”
希達耶提的兒子說:
“可那個黃胡子的凱馬爾說……”
澤伊奈爾一下子警覺了起來:
“你說的是哪個黃胡子的凱馬爾?是‘勇敢的’凱馬爾嗎?”
“就是他。”
“他咋說的?”
“他說要是咱把飯盆給掀了,憲兵就會來,會把咱們往死裏打!”
澤伊奈爾心裏躥起了一股怒火: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排水溝裏的那一幕。
“他啥時候對你們說的這些?”
希達耶提的兒子回答:
“就昨晚上,俺們在維伊塞爾那裏喝茶的時候……”
澤伊奈爾氣得麵色鐵青,胡子拉碴的臉一下子變得十分猙獰。看樣子,那個凱馬爾真是死不改悔。“那天晚上,俺真該割掉他的鼻子和嘴巴!”他在心裏對自己說。然後,澤伊奈爾環顧了一下四周,沒發現凱馬爾。於是,他對阿裏他們說:“他那是編著瞎話嚇你們呢。”
凱馬爾的無恥令澤伊奈爾忍無可忍。於是,他跟阿裏他們倆告了個別,拔腿去找凱馬爾。
希達耶提的兒子眨了眨眼,對阿裏說:
“你弄明白澤伊奈爾的心思了嗎?”
阿裏回答:“沒弄明白。”
“他是想讓民工們去掀翻飯盆,去造反。他說憲兵不會打咱。就算他說的沒錯,可凱馬爾說了,東家有槍,會二話不說就用槍打人的。再退一步說,就算東家不會開槍,可咱到這兒幹嗎來了呀?還不是為了掙幾個錢嗎?俺說得沒錯吧?”
“摔跤手”阿裏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他們給的飯可真沒法吃。”阿裏嘟囔道。
希達耶提的兒子擔心地看著他:
“你啥意思?你不會是想跟澤伊奈爾一起幹吧?”
“澤伊奈爾可是個有種的人。有種的人啥時候都不會虧待咱的!”
“可你沒聽見嗎?憲兵會把咱往死裏打的!”
阿裏聳了聳肩膀。這下,希達耶提的兒子真的擔心了:
“就算憲兵不打人,可東家的槍呢?你瘋了嗎?”
阿裏看起來已經打定了主意:“澤伊奈爾是個有種的人。”
“你真的打算跟澤伊奈爾一起幹嗎?”
“隻要夥食能好點……”
“啊喲,阿裏啊,你動動腦子吧。人家可是東家。你見過有哪個東家會對苦力低頭的呀?他會把你和俺開除了,讓別人來頂替咱的。咱到這兒是幹嗎來了呀?是為了來掀飯盆呢,還是為了多多少少掙點錢?你可別聽澤伊奈爾的。想想凱馬爾是咋說的吧。你沒聽見他說嗎?澤伊奈爾是光棍一條,咱不能聽他的。”
他把阿裏仔細地打量一番。“法提瑪。”他說,“你忘了法提瑪嗎?掀翻了飯盆,你得去坐牢。那法提瑪咋辦?她不就沒人管了嗎?”
這是阿裏最大的軟肋。
“沒錯。”阿裏點了點頭,“法提瑪就沒人管了。咱能在城裏找到法提瑪的,對不?”
希達耶提的兒子狡黠地笑了:
“當然啦,你這個瘋子。咋能找不到呢?可你要是掀翻了飯盆,別說法提瑪,別的啥也都沒有了。那女人沒人管,多可憐哪。這像是男人幹的事嗎?”
“沒錯,是不像男人幹的事。她不也在城裏領工錢嗎?”
“當然。”
“要是俺能見到她的話……”
“你會咋樣?”
阿裏淌著汗、疲憊的臉變得柔和了,兩眼發直。
“唉,隻要能見到她。”阿裏喃喃自語著,“俺就再也不離開她了。俺那尤素福,不是當了師傅了嗎?要是他願意,好歹總能給咱找個活幹的。你說呢?”
“他可沒給俺找活!”
“那是對你。俺跟他可是比親兄弟還親呢。”
“你們以前是比親兄弟還親,那你們為啥還殺了哈桑呢?”
“哪裏是俺們殺了他呀?”
“那是誰殺的他?”
“是安拉讓他死的。”
“話是這麼說,是安拉讓他死的。可要是你們那時候肯搭把手,他也不會死。你們倒好,把他一個人扔下不管……”
阿裏的心裏湧起一陣悲傷:
“好端端的,你幹嗎要提哈桑的事呢?”
他思念起了哈桑,想起了他們拋下重病的哈桑去工地的那天。確實也是,他們拋下了那個可憐的病人。要是他們不離開他,或者把他也一起帶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