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兄弟,你讓俺咋說呀?俺大伯老說,到了城裏,你們別忘了本,別讓城裏人把你們騙了。他說城裏人個個都鬼得很。他說的還真沒錯。從鄉下出來的時候,俺幾個發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俺們原本是三個人,都是一個村的。俺們一起到了屈庫魯瓦,俺們仨比親兄弟還親。那兒有個廠子,是俺鄉親開的。說是鄉親,不是俺村的,是俺鄉裏的。俺一開始在他廠子裏的軋花車間幹活,可該死的不待見俺們。還鄉親呢,鄉親算個屁!那家夥整天坐著汽車進進出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省長呢。在他眼裏,鄉親算個啥?俺要說的是,俺還有個同伴,叫哈桑,大家都叫他嘴上沒毛。他一個,俺一個,還有就是這個阿裏。俺們仨一起上工下工,一起住在單身漢住的馬廄裏。說起哈桑,俺倒是想起來了……前天,就是下雨那天,俺不是沒有出工嗎?”
拉茲人阿裏點了點頭。
“……就是那天。俺回了趟馬廄,一看,門鎖著,還貼了封條。俺打聽了一下,說是被政府封了。那裏原本有個瘸子,大家都叫他瘸子大叔,是個放高利貸的大騙子。聽說他被人掐死了!”
拉茲人點了點頭說:
“這個瘸子俺也認得。是誰幹的?”
“那隻有安拉知道了。你又不是放高利貸的,又不是騙子。那樣的人當然會被掐死。連他自己的親兄弟都會掐死他。還有啥比放高利貸、騙人更壞的呢?”
“他有很多錢嗎?”
“隻有安拉知道。”
“你一會兒說他是放高利貸的,一會兒又說隻有安拉知道……”
尤素福吃吃地笑了:
“除了安拉,還有誰能知道錢和真知在誰那裏呢?”
“這話倒是沒錯。”拉茲人阿裏說。
“那你認得俺們的哈桑嗎?”
“不認得。”
“可那個瘸子大叔啊……如今這是啥世道啊!要想讓這世道變個樣,也就隻能靠蘇萊曼大帝了!”
拉茲人阿裏的心裏還惦記著賭博呢。他心煩地站起身說:
“那個蘇萊曼能聽懂鳥兒們說話。別的那些蘇萊曼能有這本事?”
他點了根煙。去雜貨鋪前,他像是要透露一個秘密似的壓低了嗓門說:
“你去跟阿裏說,讓他放聰明點。那個婆娘可是個騷貨,騙光了他的錢,也不會讓他沾到半點腥的!”
尤素福久久地望著他的背影。可實際上,拉茲人阿裏早就進了雜貨鋪的門消失了。拉茲人是消失了,不過尤素福想的也不是他。那個女人很風騷,阿裏很壯實。不管是不是騷貨,他們倆現在可是住在一間屋子裏啊!
他滿腹心事地歎了口氣,腦海裏閃現出法提瑪黑黑的大眼睛,圓滾滾的屁股,高挑的身材和她的風騷。
過了一會兒,他才突然想起了爐子上的抓飯。飯已經熟了。此時,正好有個人走進工棚。於是,尤素福也走了進去。克勒其師傅依然仰躺著,還在看著頂棚。
“師傅!”
“啥?”
“抓飯好了。俺給你端過去嗎?”
克勒其師傅一個鯉魚打挺在床上坐了起來:
“這還用問嗎,尤素福?”
注釋
[1] Mardin:土耳其東南部的一個省份。
12
難纏的歐梅爾住的是以幫人招季節工為生的庫爾德人傑姆希爾按間出租的四間土坯小屋中打頭的一間。屋頂蓋著幹蘆葦,屋子的地麵上鋪著一塊滿是窟窿眼、褪了色的舊克爾謝希爾地毯。屋裏有一張長榻,東一個西一個的坐墊,角落裏放著法提瑪綠色的木箱,牆上掛著一溜法提瑪的連衣裙,一顆釘子上倒掛著她的一條黑色內褲……
歐梅爾又從“摔跤手”阿裏那裏借了2個半裏拉。正在織著毛襪的法提瑪抬起頭問:
“你又要死哪兒去?”
歐梅爾沒搭理她。
女人來氣了:
“天天晚上就知道去鬼混!”
歐梅爾用那雙斜眼看了看自己的老婆:
“小心俺揍扁你啊!”
“來呀,你倒是揍一個試試。賭,賭……這日子還咋過啊?”
歐梅爾揣著從阿裏那裏要來的2個半裏拉晃悠到自己的老婆跟前:
“俺得試試自己的手氣,瘋婆子。沒準今兒晚上俺的手氣會很好哦!”
女人對此早已習慣了,連理都沒理他,氣呼呼地織著襪子,黑黝黝的細眉毛緊皺著,一對飽滿的乳房把碎花的連衣裙繃得緊緊的。
等到歐梅爾慢吞吞地走出去帶上了門,阿裏在長榻上斜躺了下去。他的眼睛盯著法提瑪。而法提瑪則是低著頭飛快地織著毛襪。
一會兒,傳來了隔壁房東庫爾德人傑姆希爾的粗嗓門。他在用庫爾德語高聲罵著很糙的粗話。他一直是在說庫爾德語,可突然冒出了一句非常下流的土耳其語髒話。法提瑪忍不住抬起頭看了看阿裏,笑了。阿裏便問道:
“他走了不更好嗎?”
法提瑪立刻恢複了之前的嚴肅,重新低下頭繼續幹自己的活。阿裏伸出一隻手搭到法提瑪的膝蓋上:
“要不是看在你的分兒上,俺咋會給他錢啊?”
法提瑪沒抬眼,嘟囔了一句:
“俺咋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