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看見了“摔跤手”阿裏。當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時候,他笑了。而阿裏也對著“法提瑪的丈夫”笑了。歐梅爾站起來,走到阿裏的身邊。阿裏趕緊坐直了身子:
“你好,歐梅爾大爺。”
歐梅爾不請自來地盤腿在阿裏身邊坐下。
“俺又輸了。”他說,“真夠倒黴的……”
阿裏好奇地問:
“你輸了多少?”
“10裏拉。要是再有10裏拉,5裏拉也行啊。唉,要是有5裏拉該多好。俺知道,俺有預感,要是有5裏拉,這回運氣就好了,肯定會好的。其實剛才運氣就來過了,就是俺貪了點,沒有馬上收手。你可別像俺,千萬不要貪!運氣好的時候就趕緊收手。不過,俺真該再有5裏拉,那樣的話,瘸子會輸得很慘!”
阿裏已經聽明白了,歐梅爾是想從自己這裏要5裏拉。
“要是有人肯借給俺,發工錢的時候俺就還。”歐梅爾說,“發工錢的時候,俺還的可不是5裏拉,而是7個半裏拉。不,是10裏拉。要是有人肯站出來說:俺給你歐梅爾。俺拿他5裏拉,發錢的時候俺一定還他10裏拉!”
他死命地盯著阿裏,讓阿裏很為難。歐梅爾步步緊逼:“用不著等到發工錢的日子,贏了瘸子俺馬上還!”
阿裏沒辦法了:
“你的運氣真會轉?”
“這還用問?肯定的。你可不知道俺的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有一次,俺跟現在一樣上了賭桌。一下子運氣來了,贏的錢抱都抱不過來。有一個跟你差不多的小夥子,叫努曼,那可是個仗義的小夥子啊!像他這樣的,現在難找嘍。每次俺手頭緊的時候,都會去找他,跟他說,努曼,有2個半裏拉不?他每次都會幹幹脆脆地回答俺,有呢,兄弟,而且每次要麼給5裏拉,要麼10裏拉、20裏拉,可仗義著呢!有一次俺又問他,努曼,有錢嗎?他說,有,歐梅爾大叔。俺說,那就給俺。他馬上就掏出了一張紅彤彤的10裏拉鈔票。俺一坐到賭桌上……”
“運氣來了嗎?”
“還用問嗎?跟你說啊,這運氣一來,一個禮拜都沒停……你可不知道俺的運氣啊。隻要一來……你要是願意,拿5裏拉來,賺了給你10裏拉,15裏拉,20裏拉。你就樂去吧!”
其實,阿裏在心裏早就想給“法提瑪的男人”錢了。他不顧身邊“無藥可救”尤素福氣呼呼的目光,拿出一張5裏拉的鈔票遞了過去。歐梅爾一把拿走了錢,躥起來重新坐回了賭桌邊剛才的位置。
“摔跤手”阿裏感到心滿意足。他甚至在想:“別讓他的運氣來!發工錢的時候要是他不還也行。啊喲,俺能問他要嗎?這可是法提瑪的男人哪,問他要錢的話,俺還有臉見法提瑪?”
這時,傳來了歐梅爾的聲音:
“他媽的瘸子杜爾穆什,趕緊搖色子吧,看俺不讓你輸光了脫褲子!”
“俺這不是在搖嘛。走!”
“這不算。”
“那俺再來!”
“這也不算。”
“哦喲……”
“有啥好哦喲的?俺又不是不給錢!”
瘸子杜爾穆什胡子拉碴的臉繃了起來。他把色子晃了半天才擲了出去:
兩個1點!
歐梅爾把帽子高高地扔起,又一把接住,一對斜眼笑開了花,朝著“摔跤手”阿裏喊道:
“兄弟,你的錢可真靈!”
工頭拿走了他的那份莊家提成。
賭局直到半夜一點才結束。難纏的歐梅爾依舊輸了。他拍著那頂布滿石灰粉的帽子走到阿裏的身邊。
“又輸了。”他說,“運氣咋就這麼背呢?”
“沒事的啦,兄弟。”阿裏說,“別在意。”
“可要是俺的運氣來的話……”
這當口,他的目光觸到了正在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數著錢的瘸子杜爾穆什。他看著,看著:
“瘸腿的狗!”他說,“裝成個人樣,還數錢……”
他的眼裏露出了仇恨。然後他朝窩棚門口走去,肩膀撞在了門上。
一刻鍾之後,工棚裏的燈熄滅了,響起了陣陣鼾聲,苦力們都睡了。工棚外刮著幹燥的寒風。寒冷讓睡夢中的苦力們一個個縮成了團。有被子的,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而沒有被子的則緊緊地摟抱在了一起。
阿裏卻久久無法入睡,仰躺在床上抽著煙,煙頭的火光在漆黑的工棚裏時隱時現。“還有哪個女人能比得上法提瑪啊?尤素福大伯的婆娘跟她比起來算個啥?不過,工頭實在是礙事……歐梅爾一點都不喜歡工頭,跟俺還不錯。那5裏拉,他發工錢的時候不還也就不還了,就當送他了。以後要是他還問俺要,俺還要給他。他是法提瑪的男人嘛。送就送了。要是俺有個法提瑪這樣的女人,就是自己不吃不喝,也得讓她好吃好穿。這女人太有味兒了!”
想著想著,他起身走了出去。月亮像冰一樣冷,四周是一片泥濘。他朝司機的小屋望去,發現窗戶亮著。他們會在幹嘛呢?他豎起耳朵聽了聽,沒有發現守夜的人。也許,守夜人早就在某個角落裏睡著了。他又看了看司機的小屋:他們為啥還不睡呢?他們在裏麵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