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阿裏朝小屋走了幾步,然後停下,再一次聽了聽周圍的動靜,四周寂靜無聲。他不是不顧忌守夜人,可他準備豁出去試一下。他踮起腳尖靠近了小屋,透過屋門上露著亮光的縫隙朝屋裏望去:司機躺在炕上,包工頭則是盤腿坐在地上的墊子上,他的身邊是司機的老婆哈伊利耶,三個人正在喝著葡萄酒。

一會兒,司機掙紮著想要起來,可沒起得來。他又掙紮了一次,終於站了起來,可無法控製住身體的搖晃。他試圖站穩,可沒能成功,一個趔趄差點就摔倒了。他又努力了一次,好不容易才站住,然後蹣跚著走向屋門。

阿裏趕緊逃到了小屋的背麵。

司機來到屋外,哼著小曲撒了一泡長長的尿,然後依舊步履蹣跚地走回屋裏,“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阿裏重新趴到了門縫上。

司機這回是臉朝下趴在了炕上。

司機的婆娘推開包工頭擱在她大腿上的手,站起來擰暗了煤油燈。屋子裏一下子變得很暗。阿裏一開始啥也看不見了,不過很快就適應了昏暗,把屋子裏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得是如此的專注,以至於沒有聽到守夜人的腳步,被守夜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在這兒幹嘛呢?”

“摔跤手”阿裏的臉、耳朵,以至於高大的身軀都像得了瘧疾一樣通紅、滾燙:

“別嚷嚷。”他說。

“嚷嚷怎麼了?”

阿裏笑了:

“沒怎麼。”

“咋會沒怎麼?你不是咱工地上的?”

阿裏點了點頭。守夜人扯著他的胳膊:

“趕緊回去睡覺,你不害臊啊!”

阿裏一百個不情願地朝自己的工棚走去。這回,守夜人趴到了門縫上,一隻眼睛湊了上去。他的眼睛肯定與門縫契合得很好,肯定看到了“戴綠帽子的司機”的婆娘很多好戲。

“摔跤手”阿裏回到工棚,重新躺到尤素福的身邊,點上了一根煙。他渾身的血正在沸騰,久久無法平息。他媽的包工頭,可真有你的!……可這司機也真可以啊……

過了會兒,他戳了戳尤素福:

“嗨,兄弟!”

尤素福睡得很死。於是他又戳了戳:

“嗨,兄弟!醒醒……”尤素福悶悶地哼唧了一聲。

“嗨,尤素福,兄弟,兄弟,快醒醒,醒醒了啦!”尤素福終於被他嚇醒了:

“幹嘛?”

“聽俺說嘛!”

“你要說啥?”

“起來,一起抽根煙……”

尤素福睡眼惺忪地坐了起來:

“你要說啥?”

“一起抽根煙,俺有事要跟你說!”

尤素福張大了嘴朝著阿裏打了個哈欠,用手心擦了擦濕乎乎的眼睛。“那個戴白帽子的,”阿裏說,“就是那個戴白帽子的。”

說著,他掏出一包煙遞了過去。尤素福一邊拿煙,一邊問:

“你是說包工頭嗎?”

“就是包工頭。”

“他咋了?”

阿裏擦了根火柴:

“點上,先點上,俺再跟你說!”

說著,阿裏笑了。尤素福還沒醒透,老想打哈欠。他就著阿裏手裏的火柴點著了煙。阿裏自己也點上了,然後把火柴吹滅扔到了地上。

“這家夥可真有兩下子!”

尤素福莫名其妙地問:“咋了?”

阿裏壓低嗓門把自己看到的一股腦兒告訴了他。尤素福頓時困意全無:

“你沒誆俺?”

“哦喲,俺可以起誓。”

“你是說司機就躺在邊上?”

“就在邊上。”

“後來呢?”

“後來嘛,那個婊子養的守夜人冒了出來,把俺趕回來了。不過,司機的婆娘可真……”

尤素福呼哧呼哧地用力撓起了褲襠。

11

土方工程完成後,地基澆注了水泥,接著開始牆麵的施工。

“摔跤手”阿裏依舊在石灰池幹活。這期間,他與歐梅爾的關係越來越近,如今他們已經成為了好朋友。歐梅爾每次借上3個、5個裏拉,天長日久欠了阿裏不少錢。他們在一起吃飯,法提瑪從工地食堂買回來食材燒火做飯,賬都記在阿裏的名下。歐梅爾則用阿裏賺來的錢去賭。

一天,五天,十天……

終於有一天,尤素福再也忍不住,把阿裏拉到一邊:

“阿裏,兄弟,該打住了。咱出來是為了養家糊口,說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你胡鬧得過頭了。這個女人讓你昏了頭。她是個穿著人衣服的撒旦。俺大伯說的話你難道忘了嗎?他不是讓咱在城裏不要忘了本,別跟女人攪和在一起嗎?安拉保佑,咱還是得回家的。到時候,咱總不能灰溜溜地回去吧,懷裏咋都得揣著點錢。再說了阿裏,你是訂了婚的人。趕快回頭吧,離開那個婊子……”

這些話,阿裏根本就沒聽進去。他開始躲避尤素福,即便是遇到的時候,要麼以最快的速度溜走,要麼就裝著沒看見。到了夜裏,他總是久久不能入睡,眼睛盯著頂棚,頂棚上是法提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