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爐,不就是煤油爐嘛,這有啥好說的?哈吉大叔肯定見過最好的煤油爐。還有誰能比哈吉大叔知道的還多嗎?你說是不,哈吉大叔?”

老頭被這話給逗笑了。

“摔跤手”阿裏說:“村裏人會把那玩意兒當成蛇。”

老頭付了泡菜汁的錢。他想的可跟他們不一樣:

“俺以前也想過要有塊自己的地。算了,不提了。原來你們是衝著鄉親的工廠來的啊。你們想得倒是挺美,可你們的鄉親可不是個善主,想進他的工廠,俺覺得難。”

“摔跤手”阿裏來了氣:

“你認得俺鄉親?”

“俺咋會不認得呢?”

“你為啥說俺鄉親不是個善主?他要是見到俺們……你說是不,尤素福?”

尤素福覺得不理阿裏更好,便轉過臉對老頭說:

“哈吉大叔,你接著說。”

老頭生氣了,瞪了“摔跤手”阿裏一眼,然後對著尤素福冷冷地說道:

“你們順著這條道直走,別往兩邊去。然後會看見火車,是些黑色的車廂。你們穿過去,向右拐。在你們的左手邊有個黃色的煙囪,很高。那就是你們要找的廠子!”

“無可救藥”尤素福再一次握住了絡腮胡子的雙手。然後三個人朝著老頭指引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摔跤手”阿裏說:“俺鄉親不是善主嗎?”

尤素福:

“老頭自己才不是善主呢。他憑啥說俺鄉親壞話?”

“既然絡腮胡子不是善主,你為啥不當麵對他說?”

“俺不能說。”

“為啥?”

“俺大伯說過,你們得做好自己,要順著城裏人。城裏人說是白的,你們可千萬別說是黑的。”

“要是城裏人把黑的說成是白的呢?”

“你就當它是白的。”

“俺可不會那樣麼說!”

“這可是俺大伯說的。你曉得俺大伯吧?就是杜杜大姐的男人。”

“嘴上沒毛”哈桑用胳膊肘杵了杵阿裏,可阿裏還是堅決地說道:

“俺就不那麼說!”

“無藥可救”尤素福沒有再說話,他也感到很窩囊。

他們按照絡腮胡子的指點走著。當他們邊走邊問找到工廠的時候,工廠大門上方懸掛著的大鍾已經指在十一點上了。廠門口的空地上站滿了準備半小時之後上工的工人。像他們一樣從高原上來到這裏找工作的鄉下人是這麼的多……三個夥伴在一邊看著鼎沸的人群。過了一會兒,他們仨都實實在在地感到了擔憂:那裏所有的人是不是都是來找工作的呢?

“俺鄉親可不是所有這些人的鄉親啊!”“嘴上沒毛”哈桑說。

“摔跤手”阿裏說:

“當然不是啦。他隻是俺們的鄉親!”

剛到十一點半,當上工的工人們穿過“工人通道”走進工廠之後,廠門口的空地上出現了片刻的清靜。可緊接著,這片空地上又擠滿了剛剛下班的工人。很快,這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疲憊的人在陽光下濕漉漉的石板路上逐漸變得稀疏,最後徹底融化了。

“聽俺說,”尤素福過了一會兒說,“咱們這麼遠遠地站著,肯定啥也得不到!”

“摔跤手”阿裏說:

“那你說咱該幹啥?”

“咱們得往大門那兒靠靠!”

“是你大伯這麼說的?”

“是他這麼說的。俺就曉得你不愛提俺大伯!”

“哪兒能呢?他是杜杜大姐的男人,俺咋會不喜歡呢?你說呢,嘴上沒毛?”

“嘴上沒毛”哈桑“咯咯”地笑了。

尤素福沒有理睬他倆,徑直朝工廠大門走去。阿裏和哈桑便尾隨其後。尤素福先是湊到跟他們一樣帶著白色包袱和鋪蓋卷兒站在那裏的鄉下小夥子們跟前。沒有人搭理他,可他一點兒也沒感到尷尬,又向前湊了湊。“夥計,”他挑中了那些人中的一個問道,“你們為啥站在這兒?”

那個留著山羊胡子的人看了看尤素福,笑了:

“不為啥。俺們在遛彎呢。你們為啥站這兒?”

“俺們嘛,那還用問?想看看有沒有活兒幹……”

“俺們也是為了這呀。”

“他們給活兒幹嗎?”

“要是他們給活兒幹,俺還用得著待在這兒嗎?”

“你們是從哪個村子來的?”

山羊胡子指了指自己的幾個夥伴:

“俺們四個是從耶爾德茲艾利來的。這幾個是卡拉戈爾人。可是俺們的盤纏都用光了。真不知道該咋辦呢……”

“找活兒幹很難嗎?”

“那還用問,兄弟!”

尤素福對著自己的夥伴們眨了眨眼:

“要想有活兒幹,得是工廠老板的鄉親才行!”

耶爾德茲艾利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別相信那些鬼話。”他說,“哪怕就是你的鄉親,到城裏以後有了錢,你就甭想……”

“摔跤手”阿裏差點就要說“這個廠子的主人老板是俺們的鄉親”,不過,話到嘴邊,他還是忍住沒說出來。

耶爾德茲艾利人和同伴們一起離開空地往茶館走去。

此時,尤素福的眼睛盯上了工廠看大門的阿爾巴尼亞人。突然,他朝兩個同伴轉過身,眼睛裏泛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