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手”阿裏依然耿耿於懷。盡管那兩人已經消失,他還在望著。突然,他吼了起來:
“俺的腦子在跟俺說……”
尤素福擔心地問:
“你的腦子說啥了?”
“是俺們讓他們來的嗎?”
“俺們可沒說,是他們自己非要跟著俺……”
“俺的腦子在跟俺說……”
“說啥?”
“去他娘的!”
“嘴上沒毛”哈桑拽住了他的胳膊:
“走吧,你們這倆家夥。咱趕緊上路。難道沒有他們,咱就去不了了?”
“哈桑,有啥去不了的?人隻要勤著問,是福是禍都能找得著!”
他們向其他民工們望去。那些人手提肩扛著自己的白色包袱和鋪蓋,在從火車站通向城裏的柏油路上一邊看著路兩邊那些可愛的小樓,一邊無聲地走著。他們也彙入了這支無聲的隊伍。經過一棟優雅的別墅時,“摔跤手”阿裏指著別墅樹蔭籠罩下的花園中架著二郎腿、慢慢翻看著擱在膝蓋上的雜誌的年輕女人,笑著說:
“哈桑!”
哈桑湊了過來:
“啥?”
阿裏輕聲說道:
“你看到那個城裏女人了嗎?”
“看到了。你為啥不走了?”
“這還用問嗎?”
“走吧,趕緊走……”
走在他們前邊的“無藥可救”尤素福停下了腳步,轉過身:
“你們咋不走了?”
阿裏笑著指了指那個城裏女人。其實“無藥可救”尤素福已經明白咋回事兒了。他走了過來,壓低嗓門說:
“阿裏,別把你那個深地方給城裏女人!”阿裏把胳膊從尤素福的手裏掙脫了出來:
“你說啥深地方呢?深也好,淺也好,俺啥也不給!”
尤素福重新抓住了阿裏的胳膊:
“俺大伯常說,你們要做好你們自己,別把自己的深地方給城裏人。是個人,就得進沒破過的瓜。別讓城裏人說咱懶,阿裏!”
說完,拽著他的胳膊就往前走。
阿裏很不情願地走了。
尤素福說:
“讓城裏人說你懶的話,你就倒黴了。記住俺大伯的話,你得做好你自己,得進沒破過的瓜!”
“……”
他們來到了阿達納最熱鬧的路口——“十字路口”。“哎呀,”尤素福說,“路分叉了。咱咋辦?”
“嘴上沒毛”哈桑聳了聳肩膀。
而“摔跤手”阿裏,此時正望著柏油路上開過的一輛鋥亮的黑色轎車發呆。尤素福可不喜歡他的這種發呆:
“兄弟們,咱別在這城裏懶懶散散地站著了!”
“嘴上沒毛”哈桑說:
“那你說咱該咋辦呢?”
尤素福也不知道他們該咋辦。突然,一個戴著氈帽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咱去問問那個戴帽子的人,”他說,“撞撞運氣!”
他在那個人身後邊跑邊喊:
“先生,先生!”
那人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尤素福。
“那個啥,俺是頭一次來屈庫魯瓦……”
男子一臉的茫然:
“那又咋樣?”
“你認得俺們鄉親嗎?俺說他是鄉親,可不是跟俺一個村的,是一個鄉的!”
男子用手背把他推開了:
“別湊過來,你往後站!”
“你別生氣,先生。俺不知道……”
那人有五十來歲,是給一個掮客當賬房先生的,正趕著去火車站處理一車皮石灰的事。如果兩個小時之內不能把貨卸了,就得額外交倉儲費。他可沒有時間跟尤素福廢話,嘴上罵著娘,撇下尤素福走了。
尤素福被晾在了那裏。當“嘴上沒毛”哈桑和“摔跤手”阿裏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朝著遠去的男人罵道:“去死吧!他不是城裏人嗎?俺那可憐的大伯說過,城裏人摳著呢,連尿都不會白給……”
正說著,他看見一個留著絡腮胡子的老頭,正就著一隻髒兮兮的杯子喝著紫蘿卜泡菜汁,便立刻把自己的大伯給忘了:
“那家夥像是個霍加[1]。霍加都是好人。咱過去問問他吧。撞撞運氣!”
他們湊了過去。尤素福說:“是這樣嗎,哈吉[2]大叔?”
老頭從架在鼻尖上的眼鏡上麵看了看他:
“哪樣啊?”
“俺們想向你打聽個事……”
“說來聽聽。”
“你曉得俺們鄉親的工廠在啥地方嗎?”
“你們是從哪個村子來的?”
尤素福告訴了他。老頭的家鄉是離他們不遠的一個村子,不過他離開家已經很久了。尤素福一邊跟絡腮胡子說著“咱也算是鄉親”,一邊握住了他的手:
“這下好了,安拉讓俺們遇到了你這個鄉親。”
老頭沒有把手抽出來:
“你們到這裏幹嗎來了?”
“俺們嘛,你也知道,俺們那裏收成不好。今年又碰上了鬧黑蟲,就更糟了!”
“摔跤手”阿裏認認真真地說:“尤素福,把咱賺到錢以後想買的東西跟他說說!”
“嘴上沒毛”哈桑迫不及待了:
“能跟蛇吐信子一樣噝噝作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