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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阿達納到了。被民工們擠得水泄不通的火車在一聲疲憊的“嘶”聲中停了下來。包括夏爾克什拉人尤努斯、維裏、“無可救藥”尤素福、“嘴上沒毛”哈桑,還有“摔跤手”阿裏在內的幾百個民工,連同他們白色的包袱和用麻繩紮得緊緊的鋪蓋卷兒,一股腦兒地傾瀉到了水泥站台上。之前來過屈庫魯瓦的人在前邊帶著路,而第一次來的人則發出了一片驚歎聲:“這城裏還真跟人家說的一樣哦!”

“摔跤手”阿裏緊緊抓著“嘴上沒毛”哈桑那細小的胳膊。“無藥可救”尤素福停下了腳步,滿臉笑容地先看了看靠攏過來的“摔跤手”阿裏,然後又看了看“嘴上沒毛”哈桑:

“咋樣啊?跟俺說的一樣不?”

“嘴上沒毛”哈桑:

“比你說的還要好啊!天哪!快看那兒,那兒!”

他充滿畏懼地看著火車站的屋頂。

“無藥可救”尤素福緊走了兩步,趕上了夏爾克什拉人尤努斯和與他寸步不離的維裏。維裏現在已經開始當起尤努斯的跟班了。

他們並排緩步走下了車站的台階。

“俺說尤素福,”夏爾克什拉人尤努斯說,“別忘了說俺的專長。告訴他俺對馬達啊、脫粒機啊有多精通!”

尤素福看都不看:

“俺知道自己該說啥,你就甭操這份心了!”

“還有俺上過培訓班的事……”

“俺會說的。”

“還有俺上過兩次培訓班的事。一次是九個月,還有一次是三個月!”

“會說的,會說的。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俺們的鄉親……”

他轉過身,尋找起“嘴上沒毛”和“摔跤手”。突然,他大笑了起來。那兩位正站在最上麵一層台階上,癡癡地看著某個地方。尤素福喊道:

“快點啦,你們這兩個家夥站那兒幹嗎呢?”

然後轉身對夏爾克什拉人尤努斯說:

“但願安拉能讓咱們趕緊找到俺鄉親。隻要找到了他,咱就踏實了。聽人家說,找他的人可多了去了!”

“他真給你們寫信了?”

尤素福“撲哧”一聲笑了。尤努斯立刻起了疑心:

“你為啥笑?”

“不為啥。就是……”

維裏擔心地問道:

“要是他寫信給你們的事不是真的話……你說是不,尤努斯師傅?”

“就是。那樣的話,你們就別讓俺們白忙乎!”

尤素福再次笑了起來:

“俺說兄弟們,安拉可不喜歡說謊的人,穆斯林就得說真話。實話跟你們說,他給俺們寫信的事是假的。不過,他可真是俺鄉親!要是你是俺鄉親,看到俺就站在你麵前的話……嗯?”

尤努斯頓時興致索然:

“原來你們是來撞大運的呀!”

“親愛的尤努斯師傅,你咋責備都成。安拉不喜歡說謊的人。因為他是俺鄉親,所以俺們就打算去投靠他了。”

“你們認識那家夥嗎?”

“不認識!”

“熟嗎?”

“俺說師傅啊,俺們連認都不認識他,咋會熟呢?可是俺們想,隻要去了,把俺們的情況一說,他會可憐俺的。等他知道俺是他鄉親的話,不就更……你倒是說說,要是你的話,鄉親就站在你跟前,你是會讓城裏人給你幹活呢,還是讓自己的鄉親?”

這時,“摔跤手”阿裏和“嘴上沒毛”哈桑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

夏爾克什拉人尤努斯絕望地看了看維裏:

“你覺得這事靠譜嗎?”

維裏聳了聳肩:

“要俺說呀,尤努斯師傅,這事一點兒也不靠譜!”

“俺覺得也是。”

他們並排走了起來,然後又停住了。“無藥可救”尤素福說:

“就算沒譜……可說啥他都是俺鄉親。鄉親有壞人嗎?”

尤努斯的心情已經糟到了極點:

“你們就不該跟俺們撒謊!”

維裏趕緊接上:“沒錯!”

“無藥可救”尤素福說:

“俺們是撒謊了,可又沒掏你們兜裏的錢。他是俺鄉親,這可不假。你說對不,阿裏?”

“摔跤手”阿裏挑戰似的湊了過來:

“他說那不是俺鄉親?”

“他是在取笑俺們沒有收到過信!”

“是這回事嗎?你在取笑俺們?”

尤努斯軟了下來:

“沒有啦。俺可沒取笑你們。你們鄉親沒給你們寫信,而且你們根本就不認識他……”

“那又咋樣?”

“你們是去撞大運!”

阿裏向前逼近了一步,粗著嗓子吼道:

“就算沒給俺寫信,就算俺們是去撞大運,那又咋了呢?”

“摔跤手”阿裏魁梧的身體讓夏爾克什拉人尤努斯感到了害怕:

“不咋樣。你說呢,維裏?”

維裏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鍾聲響了起來。尤努斯一下子回過了神。

“最好的辦法是,”他說,“咱們各走各的路!你說呢,維裏?”

“俺們走,尤努斯師傅。俺的活兒是現成的……”

他倆看了看三個夥伴,發現他們也正看著自己。對視了一陣之後,尤努斯和維裏一言不發地走開,跑上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