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平虜自從服用公孫忌送他的藥後,幻覺有些減輕,對彌脫子也不像以前那樣恍惚,看她的眼神也有了些改變。他發現彌脫子近來臉色蒼白,時常嘔吐,就想她也許有喜了,讓醫生來看,醫生看了,悄悄對他說,男女媾合,並不一定有孕,情不到,精氣不爽,難以通合,少夫人倘若有孕,不會是這般氣色。現在症狀,是心有鬱結,久積成病。
醫生是長安過來的,和侯平虜很熟稔,知道許多內情,對侯平虜和公主的暗戀心裏一本賬,也知道國王萬年的隱私,他對侯平虜解釋說,國王和公主無孕,也是因為一方不通,所以雖有交媾而不得繁衍。
醫生開了個藥方,讓少夫人調劑。醫生走後,侯平虜對他的說法卻是將信將疑,種的繁衍,難道都是兩情相悅的結果麼?元元萬民,芸芸眾生,代代生育,不過肌膚相親,就為播種,有多少是情投意合的?
話雖這麼說,他對少妻卻有了更多的負疚,也就更是體貼和溫和。但他越是體貼入微,少妻越是疑團重重。
她說:“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變成我自己嗬!”
他說:“我們該有個孩子,有了孩子,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生兒育女的話題,讓這對老夫少妻的關係變得融洽起來。丈夫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明顯的結果,卻疏忽了少妻出現的另一種變化,這種變化是悄然進行的,像蛇一樣的蠕動,無聲無息,很難覺察。丈夫發現少妻小鳥依人,對自己更加依戀,更加楚楚動人,也就放寬心來。
他要忙的事很多,不可能整天陪她纏綿。
這天,他到宮裏和奚充國等幾個臣僚議事,出宮時正值黃昏時辰,大地突然震動,遠方有地光出現,更奇的是,滿城人都看到,從蔥嶺西北向天空,飛來一個圓盤狀怪物,極速如閃電,半赤半藍,邊緣有金亮細窗,直徑約五十丈,飛至都城上空,驟然懸停,有微嗡之聲,白光如晝,滿城驚駭,四散而逃。但怪星隻停懸少頃,極速離去,眨眼間不見蹤影。
地震震中在疏勒國以遠,對本城無大礙,但怪星突現,兩事聯在一起,讓深諳讖緯之學的侯平虜憂心忡忡,災害譴告,怪異警懼,都可歸於天人感應之驗。這個邊遠之國,早就危急四伏,已經挨過去幾年,真正的災難正在到來。
莎車國都城的城池是百年前築的,城牆已很老舊,萬年築王宮,同時也附帶補修了老城的破損段,但是修得潦草,城門也是破敗不堪,提糾什的叛軍攻城,易如反掌。
侯平虜看城牆上已有士兵遊弋,城門加了沙袋工事,備戰還是在做。他繞道四處巡視,雖然打仗他是外行,但不看看實地,心裏總是不踏實。
從西城門往府邸走的路上,他遠遠地看到了舍中大吏,舍中大吏正從大祭司伽仵仁仁府裏出來,伽仵仁仁出門相送,執手說了些話後,舍中大吏一瘸一拐離去。
侯平虜回到府邸,彌脫子也剛回家。
她去了王宮,臉色有些奇怪。
“我又去見了公主,我送了她幾瓶長生酒。”
侯平虜知道她常去王宮後宮。姐妹倆經常見麵。他聽她說過,鄉下莊園的自釀長生酒很好,是用葡萄、枸杞、大芸、雪蓮、鎖陽等配製的,他也試著喝過,確實是不錯的酒。
她說:“公主說生不如死,我也有同感,我們聊了好久,舍不得分開。”
侯平虜歎道:“你們在一起,應該說點快樂的事,為什麼要說生不如死呢?你們年輕美麗,正是活得有興味的時候,不該說這些消沉的話。”
彌脫子幽幽地說:“我們本來是很快活的,莎車國的女子都很快樂,但是自從來了漢朝人,我們就隻有憂傷。”
侯平虜一臉苦笑,說:“夫人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們漢朝人並沒有做錯什麼事。”
彌脫子說:“我說的漢朝人就是你,還有國王那樣的漢朝外甥。你是沒有做錯什麼事,但是就是因為你以為事事都對,才使得我們都活得生不如死,連你自己也在內,我們心裏都是苦的。”
侯平虜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