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是個警戒森嚴的地方,這裏有很多的樹,曲徑通幽,造了多座漢式亭榭,教習館的學生們可以在限定區域裏活動,但是警戒線之外,不能越雷池一步。國王的府宅,在樹影更深處,到了夜裏,這裏異常安靜,除了蟲鳴,聽到的唯一聲音,是公主憂鬱的琴聲。
這天夜裏,公主又在彈琴,萬年無事可做,便沿著曲廊散步。
月亮懸在雲空,庭院裏灑滿銀色清輝,花草泛光,像塗了蠟一樣。
一條黑影站在階前,目光亮著,如兩粒寒星。
萬年微怔,後宮侍衛裏,沒有這樣一個人。
此人何人?他是怎麼進到後宮來的?
萬年站住,按劍,但沒有動。
那人從陰影裏走進月光下,抱拳打拱。很強壯的軀體,披肩長發,笑得很冷。
“在下完史征,前來領教國王劍法!請國王賜教!”
萬年想了想,說:“是左都尉的公子麼?早聽說過你,失蹤了八年,你怎麼尋到後宮裏來?”
完史征說:“我怎麼來,無關緊要,我來見國王,是因為南振日翕侯的緣故,我聽說國王的劍是翕侯教出來的,就想請教國王的劍如何好法!”
萬年笑道:“南振日翕侯是我叔父,是他叫你來見我的麼?”
完史征說:“是的,翕侯聽說你不是個好國王,就要我來和你比劍,他擔心你的劍要生鏽了!”
萬年大笑,說:“我的惡名,真是傳得很遠,真叫遺臭萬年嗬!臭就臭吧,我已經無所謂了,本來也沒打算流芳百世麼,不瞞公子說,這個鳥國王,我已經厭倦了,我想回到草原去,那裏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完史征說:“烏孫國的草原,我見過,還策馬奔跑過,廣闊無垠,一望無際,心曠神怡,確實不錯,但是國王身不由己,想回去恐怕不能,騎在虎背上的人是不自由的,他隻能永遠留在虎背上!”
說著,劍鋒已出,一道寒氣劃過,萬年閃身躍起,拔劍接招,兩劍勁舞,龍走蛇盤,如兩道閃電,不時迸出點點金星。幾個回合下來,萬年見不能取勝,使出渾身解數,來戰完史征,那劍客又接了幾個回合,卻跳出圈外,如同石佛一般,盤腿在階上坐了。
萬年一時興起,見完史征不戰了,以為他認輸了,便也按劍停手。
萬年說:“公子怎麼不戰了?你的劍法倒是奇異,不知出自何方道門,我才有些適應,你就怯下陣,十分掃興,既來比試,就放開來比,為何如此氣餒?”
完史征躬身說:“國王的劍法,確實不凡,我已經領教了,胸中有數,不必再見輸贏,但是南振日翕侯托我帶的話,國王一定不要疏忘,他希望你做個有作為的君主,這是他在病榻上的囑咐,我雖然回來遲了,翕侯要我帶的話,還是如實相告。”
萬年說:“就為一句不新鮮的話跑來見我,可見你是個守信義的人。”
萬年要留完史征秉燭夜談,被委婉相拒。
完史征在麥積山苦修幾年,來去無影蹤,就在萬年扭頭之間,階上已不見其人。
萬年甚覺蹊蹺,這個大祿的仇人,怎麼突然回來了?
他對這個月夜來客頗有好感,靈機一動,想要用他做右都尉,岑闊爾病病懨懨,眼看快不行了,找個年輕翕侯來頂缺,正苦於沒有合適人選。
他對奚充國的暗中謀劃,一無所知。完史征是刺客,他是以後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