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忌走後,萬年和奚充國、侯平虜一起,認真商量了一次應對時局的方策。此時的萬年已經不會表演。他要麵對的是非常嚴峻的形勢,匈奴鐵騎,日日推進,疏勒國危在旦夕,漢朝軍隊遲遲不到,疏勒國國王隻好向鄰國求援,向莎車國借兵的使者緊急晉見萬年,現在正在館驛等候回音。萬年猶豫不決,就急召兩人進宮,聽取意見。
莎車國的現有軍力,主要是左都尉弩滿目統領的部隊,漢朝使者製定的整軍計劃,還沒有完全推行開,部分軍官撤換,由漢朝軍人取代,多數軍官還是原翕侯的心腹。除了這支軍隊,奚充國直接統領的漢軍隻有二百人,這是一支精兵,是護衛部隊,不可輕易外調。奚充國心生一計,建議國王用大祿提糾什的山地部隊,由大祿親領馳援疏勒國。
大祿在山裏擴軍,已是公開的秘密,提糾什本人也不諱言,堂而皇之地聲稱,他擴軍是為了對付匈奴進犯。現在匈奴軍隊來了,他的山地秘密部隊該到出擊的時候了。
奚充國此計,是要借匈奴軍之手,滅了大祿私藏武裝,提糾什如果拒絕,等於蓄意叛反,國王可以謀反之名將其處置。
大祿提糾什是莎車國最大隱患,解除此人現在正是時候。
奚充國等認為,攘外必先安內,不除大祿,讓他裏應外合,莎車國腹背受敵,必亡無疑。西域遙遠,兵馬調動異常困難,漢朝援軍久等不到,莎車國也必須做好這樣的準備,應對最壞的情況。
再過兩日即是早朝,奚充國謀劃,讓國王在大殿上下令,命提糾什率其軍做馳援疏勒國援軍,看他態度如何。
萬年說:“奚司馬這是借刀殺人,大祿一定會察覺你的用意,他會說,莎車國有軍隊,為什麼不用,為什麼要讓他帶兵去疏勒國?”
奚充國說:“國王可以問他,你養軍是為什麼?難道除了抗擊匈奴,還有別的什麼企圖麼?”
萬年說:“他如果抗命怎麼辦?當眾拒絕,會讓我下不來台。”
奚充國說:“那就更說明他想謀反,國王可當機立斷,殺了他!”
萬年打了一個寒噤,猶豫說:“大祿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就這樣殺了他,實在於心不忍。再說,他和我私交不錯,我不能翻臉不認人。”
奚充國厲聲說:“這是婦人之仁!等到他殺你的時候,悔之晚矣!”
侯平虜見萬年躊躇,說:“提糾什謀反證據確實,笑裏藏刀,多被迷惑,暗通匈奴,也是鐵證如山,國王對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千萬不能手軟,這是關乎我朝大局的大事,萬一讓其得逞,我朝經營西域,又是一大挫折。”
萬年仍是猶疑,奚充國的軍人脾氣一發難收。
“國王威望不夠,就因為行事寬柔,不殺幾個人,怎麼能鎮住那些有反意的翕侯!終日兒女情長,婆婆媽媽,江山能坐得幾天!”
萬年見奚充國惱怒,連忙賠笑說:“我心腸是有些軟,到莎車國來幾年了,還沒有認真殺過什麼人呢,既然你們認為大祿該殺,那就殺吧,但是我還是希望不要殺他,讓匈奴人殺他還是比較好。”
他這副拖泥帶水的樣子,與那天氣吞山河的表現大相徑庭,讓奚充國和侯平虜哭笑不得。他們知道,這個國王,也就是這個樣子了,指望他雷厲風行,毫無可能。
在漢朝使者奚充國的官邸裏,藏著一個人。
這個人束高髻,長發披肩,滿腮濃須兩道劍眉,目光冷峻。
他是在一個月黑風高天悄悄潛入漢朝將軍府邸的。在燈下奚充國和這個劍不離身的人對坐了一夜,讓這個劍客留了下來,並且對官邸內所有侍從雜役認真叮囑,不許向外界透露絲毫風聲,誰若走漏消息,殺無赦。
這個人少言默語,侍從們看他,除了獨坐,就是庭下練劍,他使的劍,是罕見的長劍,寒光森森,削鐵如泥。其步伐矯健剛猛,劍光如電,揮舞之處,冷氣四濺。奚充國侍從,大多都懂得兵器,有些武藝,看得出門道,這個劍客,所以受司馬賞識,確有過人之處。劍術高超,庭中其他兵器,也使得虎虎生風。
此人就是完史征,莎車國左都尉弩滿目的兒子。
八年前的濱河領地之爭,大祿提糾什巧取豪奪,絲毫不理會翁婿之情,讓左都尉忍氣吞聲,完史征血氣方剛,不肯讓步,帶了家丁前去理論,雙方釀成血案。先是完史征占了上風,趕走了大祿的團丁,後提糾什帶了人馬趕來,殺完史征心腹四人,完史征與提糾什交手,不是提糾什對手,負劍敗走,被大祿嘲詈,羞憤交加。
完史征之憤怒,還在於愛妾被姐夫調戲,提糾什酒後無德,看中完史征小妾,多次調戲,肆無忌憚。且目中無人,完全不把小舅子放在眼裏,對身為左都尉的嶽丈也是十分倨傲,而左都尉弩滿目曾是莎車國抗擊匈奴的英雄,在女婿麵前,卻總是委曲求全,毫無英雄氣概,令完史征失望之極。
莎車國有許多讓完史征看不慣的事,父親第一次護送危婁王去長安,他曾作為侍從隨同前往,開了一次眼界。世界如此之大,為何要守在這邊鄙之國,天天受窩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