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而廊已成,僅需燭、漓、校、莊四龍之首為輪,則此廊可動,浪跡五洲,搜萬千雜物,斬萬千之首級。
原來那天我在鬥而廊門前拔的那種植物,就是斷根生了。無怪爹娘會如此恐懼,因為斷根生的出現,就意味著鬥而廊的到來。我在想,鬥而廊前後兩扇大門前的一共四塊巨石,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輪?這好像就是他們所說的四龍之首吧,但是我總覺得,那些石頭看起來並不像是龍頭,反倒像是烏龜的硬殼兒。
就在我那幾天潛心閱讀這本日記的同時,韓挾他們已經又抓了森林裏的好幾個雜物來。他們從來隻找人首獸身的雜物,絕不管獸頭人身的怪物的。所以,麵對韓大仙,同樣是雜物,長著青蛙腦袋的人,要遠比長著人腦袋的青蛙運氣好。
韓挾的粗鐵鏈子不夠用了,何園丁就用一種長長的帶刺藤蔓將捉來的雜物捆在樹上。他們給我一件無聊的差使,叫我注意盯著它們看,哪個像是要逃跑了,就喊何園丁的名字。我有時候會喊一兩聲何但伯作弄一下他們,不過某日有個人頭羊身、力大無比的家夥真的要扯開藤蔓跑了,我喊了何園丁來重又將它捉回去,園丁很滿意的拍了拍我的頭,還允許我給那個半羊人多喂一些巴豆吃。
後院的樹都給占滿了。我每天像將軍閱兵一樣來回在這些雜物的眼前晃來晃去,拿一節斷根生(園丁說了,這東西不能老拿到手上,遇到傷口,它就會永遠長在手上的。所以我也很小心,生怕它拿不下來),朝他們做鬼臉,羞辱他們。這些生物,很少有能懂人話的,多是一些冥頑不靈的蠢家夥,所以才輕易讓廊主帶到這兒來等死。他們之中,除了我講過的青蛙和羊外,有猴身的,狗身的,還有好些我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隨著舉行儀式的那一天的臨近,愚昧的雜物似乎也都預感到了它們的死期,就像無辜的路人突然遇見了大支神,隻能等待去往黃泉了。它們不再哀叫,不再反抗,就那樣靜默的被拴在那裏,你以為它死了,用斷根生削成的小棍戳一戳它,它又會怒吼一聲,給你點顏色看看。
我得意極了,心想那個故弄玄虛的小叫化和他爺爺是看不到這麼多的妖怪的吧,如果有一天我能再見到他們,一定要在小叫化編造故事之前,多丟幾塊泥巴給他們,然後粗聲粗氣的給所有人講屬於我自己的鬥而廊的故事。
到了儀式的那日,韓挾趕我去狗尾巴草的迷陣那裏玩兒,他們則開始了緊張的工作。我不怎麼想看他們殺人,就找到一個不錯的地方,再看一遍那本日記,我想,大約是斷根生的力量,才使得那些雜物的頭活到現在吧。有時候,我會看到兩個人影從身邊迅速的掠過。人影一直沒有出現的時候,我就會靜下心看那些文字。
我看完了日記,回味了半柱香的時間(雖然還是不怎麼明白),又摘了好些狗尾巴草編成草帽戴在頭上。我捉了一些小蟲,學何園丁的樣子用野草莖把它們捆了個嚴實,然後找一塊尖利的小石片割下它們的腦袋。可是有一種奇怪的蠕蟲,黑的,正著倒著都能爬動,我猜不出來它的頭到底長在那裏,琢磨半天,後來就幹脆首尾一起切斷了,真惡心,那蟲流出了好多綠色的粘液。正玩得開心,就聽見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響聲,不久,長袍怪人飛到我跟前,把我夾在腋下,裹在鬥篷中,飄向鬥而廊。這時我才透過鬥篷的縫隙發現,前方地麵上碩大的鬥而廊竟然開始走動了,正像我剛剛殺死的那隻長長的蠕蟲,我看不到鬥而廊的首尾,隻見一條又粗又黑的暗影在大地上遊蕩,所掠之處都成了焦土,也許,日後那片廣大的焦土上會長出筆直的苞穀,和蘇鐵一樣,那也是大支神愛吃的食糧。怪人飛得很高,所以在我看來,鬥而廊和那蠕蟲並沒有什麼區別,一腳便可踩扁。我蹬了蹬腿,怪人很生氣的捏了我的脖子,我的頭開始昏沉。我看不到四龍之首到底是怎麼作輪子,載著巨大的鬥而廊行走的,總之鬥而廊發出的響聲越來越大,那聲音正像傳說中的龍吟。
後來韓挾才告訴我,舉行斬首儀式,一次性殺掉這麼多雜物,不單是為了方便,也為了能夠聚集一股強大的、隻有雜物之間才能感到的意念,由此來驅動四龍之首,帶動鬥而廊趕往下一個雜物聚集的目的地。
怪人和我降落在鬥而廊的後院,我看到儀式後也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廊中多了幾具頭顱,後院大樹下的血色加深罷了。
看來,後院也是鬥而廊的一部分。無論長廊如何前行,院落與陽光始終會隨之移動——這裏是一座光明的屠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