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2 / 2)

怪人和園丁來得越來越頻繁。但是,很明顯他們對我的頭越發感到不滿。怪人還是不言語,有一天我看到他對我的頭極其憤怒了,嘴張得大大的像要說什麼,卻終究隻打了個威脅的手勢,晃晃悠悠裹了鬥篷走遠了。翌日廊主韓挾就來到我的家,親自過看我的腦袋。他圍著我來回繞了三圈,問我娘說:

“大嫂,這豆兒的頭,怎麼變得如此小?你知道的,鬥而廊對頭顱的尺寸要求極嚴格,過大或過小的腦袋是不得置入廊內的。你該不會是動了什麼手腳,想留住豆兒不給我吧?”

“豈敢,”娘回答,不久前,她手裏還握著藥鍋,可現在掌心已經空空如也了。那是娘的障眼法。“小女萬萬不敢。”

韓挾轉過臉對我笑了笑,手搭在我的脈上。好半天,他眼珠子轉來轉去,道:“不對,不對。羽氣不暢,亂中有一股勁力。豆兒,你娘給你吃過什麼嗎?”

我剛想說,突然覺得這樣會壞了娘的大事,就閉上了嘴,一個勁甩頭。韓挾看到我欲言又止,好像明白了什麼。他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那幾棵衰樹之上,於是憑空一抓,手中便多了幾片綠葉。廊主將葉子放入口中嚐了嚐,不屑的說:“哼哼,這就是傳聞中的衰樹葉?此等伎倆,如同兒戲!”說完,就念了條什麼咒語,娘的手中立刻出現了熬藥的那些東西。

娘看計謀被識破了,上前拉了我的手就想跑,可是韓挾足下生風,我們躲到哪裏,哪裏就會出現他的影子。娘歎口氣說:“廊主,小女自知無法與廊主比肩,豆兒還是交給你老人家吧。”廊主傻笑了起來,拍拍手。等到我們走得離韓挾很近了,娘猛地變出一張衰樹葉,像道士用符那樣把它繃得筆直,然後一下子貼在了韓挾的額頭。韓挾倒沒有料到娘還會有這一手,衰樹葉在他的眼前燃燒起來,廊主倒在地上,嘴裏吐出了許多粘液:“何……但伯……救……”聲音變得微弱不堪。

藍光閃過,何園丁帶著長袍怪人出現在我家的院中:“廊主!”怪人射出一道如影隨形的劍氣困住我娘,何園丁趕緊察看韓挾的傷勢。他想了想,又拔起一片衰樹葉,重新貼在韓挾腦門。我以為何園丁是要順勢殺了廊主的——我一直以為他會這麼做——誰知當他取下樹葉,讓它在自己手心燃燒成灰燼之後,廊主竟然完好如初了。

娘終於破除了劍氣,可是已經明顯力不從心。韓挾他們還要動手,娘搖頭道:“不必勞廊主費力了。”她走過來吻吻我,然後站在爹的墳前說,“連哥,娘子我還是沒能守住豆兒,現在也不知有何顏麵去黃泉見你啊!”娘回過頭,用一種懇求的語氣對韓挾說:“廊主,請將我葬在連哥墳旁——我的這個最後要求不為過吧……小女……求……”她平素都是用一種輕蔑的口氣對韓挾說話,想不到在這最後關頭,還是為了爹,對他們屈服了。娘拿出一柄尖刀,竟然是爹磨了很多日子,用來引走廊主等人法術的那柄。我隻見寒光一閃,何園丁蒙了我的雙眼,廊主歎了口氣,長袍怪人就開始用劍氣在爹的墳旁挖坑了。

後來,他們把我帶回鬥而廊,而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我娘和我爹。